我知道他回来了,其实本也不想避开的?,只是到底有些尴尬,思来想去,还是叫莺歌去拒了。
我自是将他如玄清一样当做弟弟的?,即便当初双方父母造下的?事,是那样的难堪,我也没有拒绝他登门,他是想与国公府修好的?,只是他还不懂,这些事对国公府有什么影响。
后来本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,也就不会?再登门了,谁料他还挺持之以恒的?,当然我也没有拒绝,我以为,他是为了阿弟。
我依旧还记得,那日我穿了一身红嫁衣,凤冠霞帔,光华动人,我欢天喜地的嫁人,他偷偷摸摸的站在门边,眼中带着异光,满眼不舍的?看着我。
彼时我还没有在意,这样意味着什么,后来直到他挑明了心?思,我再来回望他的?一言一行,才知道,他觊觎我许久。
毫不掩饰。
哎,这孩子。
夜里躺在帐中有些难眠,莺歌见我还未熄灯,便挑开帘子进了来。
“夫人,还未睡呢?”
我慵懒坐起,这几年养花种草,悠闲的很,如今微澜骤起,我一时心绪难宁。
“嗯,莺歌,你说,我如今好么?”
莺歌坐在床沿上,笑着抿唇:“夫人,您很好,少爷听话懂事,您在娘家也受重视,活的自由开心?,如何不好。”
我淡淡笑了。
只有我自己知道,寂寞无人知,空闺幽寂,我封锁了外面所有的?一切,再不能如从前一样开心?恣意了。
莺歌伺候我多年,此时见我面色如何不懂,一时欲言又止,我瞧着都难受。
“行了,你说吧。”
莺歌给我掖被角,带着劝慰:“夫人,若是三公子真心?,咱们也别太僵着了,那日他走前,也曾找过我,夫人,三公子是将您放在心头上的?。”
我一时诧异,竟不知这事。
“他找过你?”
莺歌点头:“是的,那日三公子将盒子交给您后,我送他出府,他与我说了一些话……”。
“如果五年内,她未再嫁,我一定会?回来的。”彼时的叶繁星面色沉静,再没有平日的融融笑意,“万一五年后我都未回来,莺歌姐姐,您给我去一封信,我……我定会?在远方祝福她。”
他唇角微动,像是话未说尽,但最终又归为沉寂,莺歌看他眼中坚定,心?里顿时明白,他一定会?回来的,只是这些话,她从未与周玄宁说过。
“夫人,您与三公子知根知底,我认识他多年,他其实是个值得托付的?男子。”
莺歌轻言细语,“他也与我说过,要我跟您解释,他与阿年是因何走在一起,那些纠葛不过都是因为您的话,夫人,您对他真的?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?么?”
有么?
我也不知道。
毕竟从前,我其实真的?未曾注意过,有个男人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我。
我叹了口气,莺歌见我面露疲惫,便起身熄了烛火,出去休息了。
我闭着眼,却依旧睡不着,脑中也静静的?回忆起第一次见叶繁星的?时候。
那时候,他还小呢,软软糯糯,白白嫩嫩,脸颊鼓鼓的?,被父亲牵了进来。
我很是好奇,这个小孩和阿弟都有些像呢,两人走在一处,到真的?像是孪生兄弟。
想到这儿,我无奈叹了口气,难怪母亲后来一直难以接受,其实我一开始也深深怀疑,叶繁星就是父亲在外头的孩子,好在不是。
第二日一早,我都还未醒来,昨夜熬了半宿,听到莺歌唤我,我有些不愿起身。
“夫人,”莺歌撩起帘帐,逆着光看不清表情,只是声音有些波澜,“三公子,三公子来提亲了。”
闻言我一时有些恍惚,望着莲纹帐顶,陷入一阵迷茫。
这孩子的?执着程度,叫我有些无奈,如今我的?孩儿都这般大了,他怎么会?认为我还会?再嫁呢?
我起身梳洗,看着镜中依旧娇美的女人,只是凑近去看,也能看到眼角的?细纹,还有眼中的?沧桑。
还记得我曾经的?眼睛,明亮清澈,到了如今,只剩满眼荒凉。
不用去看,我便能想像的到,叶繁星是何等的?耀眼夺目,英姿飒爽,他现如今是年轻才俊,能选择的女子,太多了。
“莺歌,你先?出去备上?马车吧,我想出去散散步。”
我听到莺歌一声叹息,随后她便出去了。
若说心?头没有一点点波澜,那是假话,可我无法回应。
我太清楚流言蜚语的威力,更清楚色衰爱迟的?情?意,也明白真心?难换真心?的?下场。
我不可能像阿年一样,对阿弟无所保留。
我的?心?口,总是有缺。
前?院会客厅里,周玄清面色沉沉的?看着对面悠闲喝茶的宋怀仁,眸中光芒闪烁。
“你认真的??”
周玄清有些不可置信,这人和阿姐,这怎么可能?
宋怀仁啜饮了一口茶水,面上带笑:“自是认真的?,你可还记得我交于你保管的镯子,如今,该是我讨要的?时候了。”
周玄清要怒不怒的?模样,只是他性子一贯沉静,坐在圈椅上?,半晌无言。
倒是上头的国公夫人笑了:“我如今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,只要宁儿同意,便好。”流言蜚语也罢,遭受白眼也罢,总归国公府如今,也不缺了。
阿年偷偷拉扯了一下周玄清的?袖子:“夫君,咱们何不听听阿姐的?话。”
周玄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:“不行,阿姐如今深居简出,定不会?同意这荒唐的?婚事的?,你,你可知,我们三人是一同长大的?,这,这实在是……”
阿年柔声劝慰:“如今阿姐寡居是不假,可难道要阿姐一辈子寡居?不若让阿姐自己来选择,咱们便去通禀一声也不会?如何的?。”
总算是劝住了,阿年朝云央打了个眼色,云央赶紧出去吩咐。
没一会?就有人回传:“大小姐方才出府了,未说行踪。”
周玄清有些惊讶又有些放松,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,阿姐若是和这人在一起,这将又是玉京城茶余饭后的盛事。
他不是怕事,只是觉得,不合适,或是有些荒唐。
转头去看宋怀仁,发现他收起了笑,浑身散发着难掩的?孤寂,无言沉默的?坐在那。
周玄清心?头有些酸涩,又狠下心?来:“你也看到了,阿姐并不愿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宋怀仁便陡然起身,匆匆远去。
阿年瞧着他的?背影,只觉心?中难过,鼻尖有些发酸,心?口也不舒服的?紧。
我看着马车驶出了玉京,路边的?景致是我许久不见的?广阔春意,虽不知家中会如何,可总归不会?出什么大事。
阿蕴也大了,整日里和他舅舅一般,泡在书房中,我的?任务,好像完成了。
如今,是该我好好享受人生了。
曾经跟着死去的?丈夫去过一个任上?,那里依山傍水,风景宜人,十分秀美,我还在那置了一座宅子呢,如今趁着春意的尾巴去住,正合时宜呢。
莺歌也并未再劝,她或许懂我,也或许不懂。
不过,我都不在意了。
如今,我只想作为一个女子活着,快活恣意,没有那么多的?规矩,也没有那么多的?枷锁,或许以后真的?能遇到一个知心爱人,再结良缘也说不定呢。
我想着想着,便笑了起来。
泉城其实离玉京不算远,我还绕道?永城去看了舅舅,他也老了些,不过整日乐呵呵的,很是闲适。
他絮絮叨叨的说我,一个女子就敢上路,整日胡闹。
其实我与舅舅并不是很亲,可此刻听着他的?温言嘱托,我满心都是感动。
舅舅派了两个人跟着我,我一路直接就到了泉城,只是这一路山高水远,又是绕道?又是看风景,到底耽误了时间,到了泉城,已是深秋。
泉城冬日也不明显,玉京到了这时候,国公府的?花花草草,早就凋零了满地,凄凄惨惨戚戚。
我置的宅子不大,只有两进院子,我都忘记还有两个老仆人守着,是一对老迈的?夫妻。
两人搀扶着出来迎接我,我瞧着宅子里头干干净净的?,不由很是感激,拿了银钱送两人回去。
莺歌办事老道?,采买了几个丫头,先?慢慢将屋子收拾起来,小镇上?难得来外人,这些小丫头都有些畏畏缩缩。
好不容易,在冬日来之前?,将屋子都收拾妥当了。
莺歌很是无奈:“夫人,这里简陋,你可住得惯。”
我笑着铺床叠被,回头望了她一眼:“你莫不是忘记了,我随着他赴任,有些地方还不如这里呢,我不是一样活的?好好的?。”
莺歌眼中泛泪,我瞧见她的躲闪了,听她哽咽道:“可如今,咱们也不需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呀。”
我其实觉得挺好的?,清净的?很。
但是我忘记了南方的冬日,透骨的寒冷,让我有些难以适应。
玉京的冬日干燥冷寒,可泉城,是湿冷冰寒。
冬日漫长,我和莺歌也渐渐适应了,这里比玉京更适合弄暖房,里头的花草,长势很好。
回想这几年冬日,阿年日日送来的鲜花,我含笑侍弄手?里的?花草,却总觉得少了些韵味,又想不起是什么。
开春的时候,我向家中寄出了第一封信。
家中收到信的?时候,彼时我正在锄地,我种的?三色堇花田里,杂草太多,便带着小丫头一起除草。
莺歌说大家都很辛苦,回去煮些凉茶来,大家一起喝一碗,又热闹又解渴。
泉城这地方,真的?是适合人居住,我从前来这,无心?欣赏,一心?想回玉京。
可到了现在,我开始驻足。
我有时间欣赏美景,可身侧却再无良人。
快要到夏日的时候,听说泉城又有父母官上?任了,我摇头轻笑,这里天高皇帝远,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的。
不再关注此事后,我又开始了悠闲田园生活,看着丫头们一起,在大门处拿着兜网粘树上?的?知了。
我其实很害怕这些飞虫,带透明翅膀的?我也害怕,说到这个,我就想起了泉城的蟑螂,那个头,比玉京大了许多。
甚至有些蟑螂,还长了那种大大的?透明的翅膀,飞起来扑棱直响,我时常被吓得尖叫。
莺歌还笑话我,如今变得越发年轻了,我心?里也很得意。
我看丫头们笑的?开心?,便也想试试,谁料没有站稳,兜网里的?知了掉了下来,直冲面门。
我吓得呆立当场,连尖叫都不曾有。
旋即手腕被人一拉,我猛地转头,夏日的光线太过强烈,逆着光,只见他发丝飞舞,整个人像镀上?了一层金光……
“别怕。”
我听见他说了一句,嗓音低沉,我本想挣脱,却听他又说道:“我带了阿蕴写的?信。”
我无奈停下,站在树下,与他对视。
时光太浅,又太深,我抹不去,却又沉浸不了,只能转身回去。
背上?只觉灼热发烫,我知道,是他在望着我。
唉,我心?里不住叹气,这孩子,真是执着。
我看到一边的丫头们都望着,就知道他没有离开。
有些无奈,更有些彷徨。
我经历过,尝过这苦,更是因为我经历过,才更加难以投入,可他好像不懂。
我进院子前?,到底没忍住,转了头,我安慰自己,是因为阿蕴。
可再次见他眼中绽出光芒,我突然心慌了,连忙加快脚步,往屋中跑去。
耳边,好像听到了闷笑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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