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一道人影闯入场中,一剑重伤了隐蝠,飘然地在天明和盖聂的身旁落地。
萧瑟见有人插手,与弄玉交换了一个眼神,随即两人同时收手,纵身一跃,一左一右站在天明的两侧,护住天明的同时看向来人。
而墨家的众人见到来者,无论是重伤倒地亦或是负伤在侧,皆聚到了一切,对来人行礼,“巨子在上,弟子参见。”
天明闻言瞪大了双眼,在心中惊呼,“这人就是墨家的巨子?”
带着斗笠的人看了天明一眼,转身看向卫庄。
卫庄盯着墨家巨子,似笑非笑地说:“似剑非攻,墨眉无锋。原来你还活着。”
“久违了。”
“在背后安排这一切的人,果然是你。”卫庄了然的说道。
墨家巨子平静地看着卫庄,问道:“你攻占机关城,却迟迟不下手,在等待着什么?”
“有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,想要证实一下。”卫庄白眉轻挑,勾起唇角笑道。
墨家巨子了然地说:“现在你有答案了。”
天明看着卫庄和墨家的巨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,好似多年未见的故人,有些好奇地扯了扯弄玉的衣袖,小声地问:“阿姐,这个墨家巨子和卫庄认识?”
“应是故人。”弄玉揉了揉天明的脑袋,抬眼望向站在天明身前的那个身披斗篷的男子,“也是敌人。”
听着卫庄与墨家巨子的对话,当年在鲨齿剑下逃生的人,墨家、燕国,弄玉掩了掩眼帘,忽然想到一种可能,“墨家巨子,燕国……太子丹。”
弄玉的声音不大,但在场都是习武之人,她的话,众人听得一清二楚,不仅天明听了愣在了原地,就连盖聂和卫庄也惊讶地看向墨家巨子燕丹。
萧瑟握住了弄玉的手,“‘玉儿,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墨家巨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’
弄玉收到了萧瑟的密室入音,眉间微蹙,注视着燕丹。
这种感觉,这是……虽然细微,但是仍是能够感受到道法的波动。不,与其说是道法,不如说是阴阳术法。
‘萧瑟,你和天明有遇到过阴阳家的人么?’弄玉问道。
虽然她之前帮天明淡化封眠咒印的功效,但是附在封眠咒印之中的追踪咒术她却没有化解,阴阳家的人能找到机关城也是正常的事情。
萧瑟微微摇了摇头,“‘没有,不过少羽和高月那两个孩子还没回来,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。’
‘他们两人气运不凡,遇难会逢凶化吉,不会有太大的危险。’弄玉望着燕丹与卫庄,这两人已经是剑拔弩张了。
周围突然变得超乎寻常的安静,杀气被完全隐藏起来,卫庄和燕丹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负伤,这一战的胜负,难料。
无形的剑气在凝聚,在交锋,一瞬间的出手,一招过后,风静,血落。
卫庄猛然间吐出了一口血。
“你败了。”
燕丹平静的说。
卫庄抹去唇角的鲜血,转身看向燕丹,“你根本不懂,剑之间的战斗没有胜败只有生死。”
“继续打下去你会死。”燕丹转身看向卫庄。
卫庄缓缓站起伸开,直直地盯着燕丹:“你害怕了吗?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?”燕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,“你方才在与盖聂交手时已经受了重伤,方才又被墨眉重创,你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机关城,你的收下也都受了重伤,再打下去流沙组织会在今日全部覆灭。”
“那,你还在等什么?”卫庄平静地看着燕丹。
“卫庄,你走吧。”燕丹摇了摇头,“这次,我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墨家巨子的这一番话,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,尤其是墨家众人犹为不解,但唯有两人例外。
弄玉眼带遗憾地看着燕丹,阴阳咒术的气息越来越浓重,方才那一战怕是催动了咒印的发作,燕丹不动手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已经动不了了。
“你究竟在想什么?”卫庄气愤地骂道。
“你应该更清楚你真正的敌人应该是谁。”燕丹神情不变,淡淡地说道,“我只是不想让嬴政得逞。”
“哈哈哈,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。”卫庄大笑,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,在盖聂和弄玉的身上停留了几秒,随即转身下令,“走。”
“燕丹,下次见面,我们还是对手。”
卫庄走后,众人都围向燕丹,不解地问:“巨子,为什么要放卫庄他们走?”
燕丹没有回答,他直直地向后倒去,高渐离及时地接住了他。
“巨子!”众人担忧地唤道。
燕丹虚弱地看向众人,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
“巨子,别说了。”端木蓉来到燕丹的身边,握住了他的手腕,细细地诊断着。
而此时,诸子百家前来墨家机关城的众人也踏入了中央大厅。
“如何?”高渐离紧张地问。
端木蓉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不是毒,巨子所中的应该是阴阳家的咒印。”
“咒印!?”众人惊呼。
“确实是阴阳家的咒印禁术。”众人齐齐地望向弄玉,希望她能有办法治疗,但弄玉只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我能抑制,但无法解除,这种咒印我从未见过。”
“看来还是我大意了。”燕丹叹了一口气,他想起在来机关城的路上遇到的那名墨家弟子和大司命,便明白阴阳咒印是从何而来的。
代表道家前来的逍遥子接替了端木蓉的位子,替燕丹检查了一番,捋了捋胡子,皱着眉说道:“此事非同小可,你这次中的是六魂恐咒。”
“什么!?”
众人对此皆大吃一惊,逍遥子为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解释关于六魂恐咒的来历和可怕之处。
一旦中了六魂咒印,这世上没有救治的方法。
“夫人,你如何能够抑制这已经发作的六魂恐咒。”逍遥子看向弄玉,诚恳地问道。
弄玉素手一番,一根通体的天蚕丝自弄玉腕间射出,系在了燕丹的左手之上,“无法医治,却并非不能封印。”
逍遥子点了点头,“这确实是一种抑制的方法,可是封印阴咒必须要以强过它的阳之力来压制,夫人你……”
弄玉没有回答,她看着燕丹,“凝神,静气,我会向你体内输入真元,还请巨子随我真元轨迹运转内力。”
“好。”
弄玉颔首,随即绷紧了天蚕丝,另一只手五指翻飞,以一种奇妙的韵律拨动着这根丝线。
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,众人看着燕丹左手臂上青紫色的咒纹逐渐退去。
弄玉手腕一动,天蚕丝从燕丹的手腕上褪去,她轻轻呼了一口气,“好了。”
“这能抑制多久?”班老头问道。
“长则三月,短则月余。”弄玉郑重地对燕丹说,“在此期间你不能动用内力,一旦动用,三刻之内命丧黄泉。”
“多谢。”燕丹向弄玉颔首致谢。
“班大师。”
“是。”班老头应道,随即对众人说,“墨家有重要的事情商议,烦劳诸位回避一下。”
众人点了点头,转身离开了中央大厅。
山壁回廊处,盖聂有话对天明说,便带着天明走向一处偏僻的角落,弄玉和萧瑟靠在栏杆上,望着天际云卷云舒一派悠然。
“萧公子,萧夫人,在下儒家张良。”
张良在结束了与范增的交谈后,来到了萧瑟和弄玉这里。
“张先生。”
萧瑟和弄玉异口同声地颔首示意。
“良有一个不情之问。”张良望向弄玉,“还请夫人告知。”
弄玉知道,在遇到卫庄和赤练等人的时候她还能遮掩过去,哪怕是面对白凤她也能一视同仁地忽悠,但是面对张良,这个在韩国时便已以智谋在流沙中被非公子看重的人,任何的谎言都是苍白无力的。
带着微笑点了点头,“先生请讲。”
“夫人是哪里人?”张良从容的问道。
若是在刚见到弄玉的时候,他还存着一丝惊讶,但是跟范增交谈时了解了萧瑟和弄玉的一部分事情后,他的心中便有了猜测,但这种想法太过匪夷所思,若他的想法是真实的,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,毕竟事关阴阳,且逆转生死之事不可妄言。
“新郑。”弄玉轻声道。
张良眯了眯眼,温和地牵起唇角,“夫人是良所认识的那个人么?”
“是与不是,站在先生面前的人就已经是我了。”弄玉答道。
“良明白了。”张良点了点头,“夫人这些年过得可好。”
弄玉侧身看向萧瑟,萧瑟也看向她,两人默契的相视而笑,藏在衣袖下交握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对方,“这一生,双亲早逝,但幸得师长照顾,又遇到了夫君,虽偶有波澜,然无忧无悲,平安喜乐。”
“故友新生顺遂,良也就放心了。”张良望着如画般的一对璧人,欣慰地笑了笑。
当年故人,在命运的驱使下分崩离析,他在公子非出使秦国时被祖父下令前往儒家求学,弄玉葬在韩国故土,公子非与焰灵姬亡于咸阳,紫女失踪,卫庄和红莲公主在韩灭之后也不见踪影,只有流沙的名号在这片大地上继续传扬。
故人重逢自然欣喜,但是既然对方已然新生,就不该将她扯回现今的漩涡之中,更何况她的情况是如此的特殊。
“我与夫人本是在因缘巧合下来到此间,离去的契机尚且不明,因此便随着盖先生与天明一同来至机关城。”萧瑟看着张良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,出声解释,“先生不必忧心故人安危,既在世间行走,自是有防身之能。”
张良颔首,“如今机关城已经暴露在秦军眼前,此地不宜久留,待墨家的诸位做出决定后,两位不如随我回小圣贤庄暂住几日。”
“先生盛情相邀,萧瑟怎会拒绝。”萧瑟拱手作揖,“我夫妻二人便叨扰了。”
“头领出来了。”
通道前的墨家弟子纷纷喊道,同时让出了一条道给神情严肃走出来的墨家诸头领。
班班老头、雪女、高渐离、盗跖、端木蓉和大铁锤几人走到盖聂和天明的身前,纷纷对天明行礼。
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天明明显被他们的行为吓到了,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。
盖聂向前一步挡在了天明的身前,问:“班大师,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
班老头直起身望向躲在盖聂身后的天明,“巨子有请盖先生和天明去见他。”
天明探出脑袋问班老头,“去见他做什么?我跟他又不熟。”
“说那么多废话,要你去你就去,婆婆……”大铁锤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盗跖捂住了嘴。
大铁锤一把扯开了盗跖的手,他不情愿地看着天明,“我真想不通巨子为什么要立这个小孩为新任巨子,明明……”明明还可以支撑三个月的。
大铁锤的话没有说下去,连他都知道,哪怕巨子还能支撑三个月,最后的结果仍是——死。
“好了好了,既然巨子有了决定,我们遵从就是了,他有那一次的决定是会害我们的。”盗跖拍了拍大铁锤的肩膀。
天明被大铁锤的话给吓到了,他求救一般地向萧瑟和弄玉望去。
“看来,墨家巨子做出了选择。”萧瑟望着天明和班老头几人,轻声慨叹。
弄玉冲着天明笑着点了点头,示意他随他们去见燕丹。
天命如此,弄玉在心中叹道,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,墨家巨子的身份仍是落在了天明的身上。
坐在离开机关城的船上,感受着周围弥漫着的悲伤,弄玉无声轻叹,靠在萧瑟的身上,望着躺在盖聂怀中昏迷不醒的天明,她知道属于这孩子的天命之路开启了。
或许有一日,她还能见秦王一面,那个名流千古的始皇帝,那个当年为求知己与助力亲往韩国的秦王陛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