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?了马车后,阿年?便瞧见一座白墙黑瓦,占地颇广的宅子,永城多水,杜家便是隐在?一处湖边,四处栽桑??柳,雾气蒙蒙,一派神仙之府。
这几日赶路,阿年?都未曾好好梳洗,虽说不至于蓬头垢面,可也实在?太?过失礼。
这杜家是?子的长辈,她这模样,是不是有些不妥?
好在?德喜去敲门后很快回转,满脸喜色:“原来舅老爷出?门了,正好省去一番口舌,阿年?,咱们直接去就是了,有?子的亲笔书信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
阿年?心?头依旧惴惴,只能跟着?德喜进门,进门便是一道石雕影壁,下?面摆了一个浑厚古朴的大缸,里头的睡莲正青葱嫩绿,隐有粉红花苞,风过之处,才现出?一点点秀美身姿。
这里与玉京有些不同,国公府里虽也算精致,四处遍植绿树,可也不如这杜家的多,花廊遍布,上面鲜花满垂,蝶恋蜂绕,连游廊边摆出?来的盆栽,都十分小巧玲珑。
阿年?四处打量,楚云跟在?后头,德喜则在?一边介绍,他随着?周玄清常常往来,对府里也算清楚明白。
这里只是前院,不过杜家后院其实有跟没?有都差不多,杜安城妻子早丧,唯一的女儿也早就出?嫁了,从前府里也就他跟老太?爷两个主?子,如今,也只剩他一人了。
德喜也没?有避嫌,直接跟着?杜家的丫头陪阿年?去了后院,阿年?很是过意不去:“我这样直接进来是不是太?过失礼?”
德喜摸头憨笑:“阿年?,你别太?紧张,舅老爷人可好了,不会为难咱们的。”又拍了拍胸脯,“何?况?子还给了我一封他的亲笔信,到时候舅老爷看?完就明白了。”
见阿年?还是紧蹙着?眉,便凑近说道:“舅老爷若是知道,你是外甥媳妇,不知会有多高兴呢,阿年?,你别怕,?子的安排,一定都是最好的。”
阿年?并不是怀疑周玄清,只是她到底是女子,想的东西,总比男子多些。
罢了,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,信他一回,此时多思无益,不如好好在?这生活。
虽说来的匆忙,可杜家的下?人十分热情,尤其是其中一个婆婆,花白的头发,眼睛都浑浊了,瞧着?阿年?不舍得撒手:“这通身的娇俏可人,真像小姐呀,可惜老太?爷走了……”
说着?还抹起了泪,阿年?很是不安,心?中不住猜测,这个小姐,应该是杜若言吧。
这时一边的丫头便出?来哄:“好了好了,阿婆,快回去休息吧,您老人家很快就能见到小姐了……”
一番忙乱,很快便收拾出?了一处小院子,阿年?浑身汗涔涔的,她不愿坐着?等,和?那些小丫头一起给自己收拾,瞧着?屋子里十分精致,像是女子闺房。
丫头端过一些餐食,阿年?一路赶来,吃的都是干粮,此刻见到小米粥小笼包,十分感?激。
见她吃的香甜,丫头们笑着?去给她准备热水沐浴。
天气越发的闷热了,天色也越来越暗,叶繁星瞧着?窗外像是要大雨倾盆的样子,乌云厚重,便不住的催促马夫:“快些,莫要落了大雨才到,时辰也不早了。”
车夫看?着?前头打着?旋儿落下?的树叶,连忙一挥鞭子,马儿一声嘶鸣,拼力奔跑起来。
他们运气很好,到了岑缨小院子前,雨还未落下?,只是风渐渐急了,好像是接续着?昨日那场未下?完的雨,雷声由远及近,轰隆作响。
叶繁星正打算下?马车,却?瞧见‘阿年?’正在?发呆,手指无意识的纠结在?一处,眼中露出?紧张,不由觉得奇怪。
转念一想,许是怕岑缨瞧出?来两人是假的,叶繁星心?中越发内疚。
“阿年?,阿年?。”叶繁星拍拍她的头,笑容里满是安慰,“莫怕,下?来吧,要下?大雨了。”
云央回神,心?头就如这暴风雨前的宁静般,表面平静无波,内里波涛汹涌。
两人还未进门,便瞧见岑缨笑盈盈的站在?门前迎接,看?着?两人如一对璧人般走过来,俊男美女相配的很,岑缨看?着?看?着?,眼睛便湿润了。
云央正无措间,叶繁星及时的发挥了作用:“娘,您别哭啊,咱们这是回来了么?您这一哭,阿年?都不敢说话了。”
岑缨笑着?擦泪:“是是是,是娘不好,今天是阿年?的好日子,快进来快进来。”
云央在?一边陪笑,她只是知道阿年?有个娘,其实还真没?见过,更不知她们母女平日是如何?相处,此时束手束脚的站着?,努力装平静。
叶繁星就不同了,他陪着?岑缨,从外头的风聊到衣裳料子,再从街前的婆婆聊到岑缨今日的发饰,把岑缨逗的合不拢嘴。
云央呆呆的瞧着?,阿年?和?叶繁星定是假的,只是?子好像不知道,此番狸猫换太?子,好像有些多余。
可?子说的话也在?理啊,他说阿年?今次不管嫁不嫁,总是要落人口实,叶繁星与他的关系特殊,到时候若是叫人知道,最不利的便是阿年?,叶繁星是男子,当然不在?乎,可阿年?不行。
“云央,阿年?之所以?会答应叶繁星这要求,定是因为当初为了救你,她去求了叶繁星,如今为了还人情……”
云央又很不明白,叶繁星不是喜欢周玄宁么?与阿年?做这假戏做什么?恐怕?子压根就不知道,那阿年?呢?她是什么想法?
哎,云央满头大汗,脑中就像是线团,剪不断理还乱。
“阿年?,”岑缨和?叶繁星说完,才看?到阿年?发呆,“阿年?,来……”岑缨招手。
云央笑着?走了过去,尽量使自己放轻松,“娘,您和?叶大哥说完啦?”
随着?她越发走近,岑缨面色如常,可眼中分明就有些不同了,带着?打量,还有疑惑。
云央心?头一抖,这是怎么回事?
谁料云央走到岑缨身边,岑缨拉着?她:“怎么觉得你好像是瘦了些?”
云央连忙笑着?撒娇:“娘,您这是太?心?疼女儿了,这才几日不见,就说我瘦了?”
叶繁星也在?一边打趣:“娘,不如您也搬过去吧?阿年?平日也能陪您,您也就不怕阿年?瘦了。”
三人一阵笑,气氛倒是和?乐,云央心?头不住擦汗,只觉自己十分没?用,若是阿年?在?这,肯定不会像她这么紧张的。
风刮的越发大了,忽然一道轰隆隆的雷声,震的好似大地都颤了,三人便停了话,站在?木质栏窗前,等着?雨水落下?。
狂风暴起,空中乌云低垂,院子里的桂树枝丫随着?怒吼的狂风左摇右摆,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岑缨牵着?云央的手,感?觉她手心?满是汗,有些诧异的瞧了一眼,却?又被外头一道赤金的闪电吸引。
“你还记得么?那时候,我也是这么个日子,将?你送到了人牙子手里。”事情过去了许久,可那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?目。
她身无分文,阿年?病的很重,所有的钱都耗尽了。
“那时候,我只剩头上一根牡丹式样的银簪,我是将?簪子当了,花了无数心?思,才给阿年?治好了病……”
岑缨说着?便落了泪:“那一日,我看?着?你进了国公府,我才走的,那天,我的心?就像是刀割了一般……”
云央满心?震动,她没?有娘亲,没?有家人,她与阿年?便是?上最无依的人。
此时只满眼含泪的瞧着?岑缨,却?说不出?一句话。
叶繁星连忙解围,他们母女总是难以?交心?,“娘,别伤心?,阿年?还是很幸运的,这满玉京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,可回来赎人的,百不存一,如今母女团聚,可不能再说那些事了。”
岑缨看?着?窗外,不肯转头,云央见她抖动的肩膀,心?疼极了,这是阿年?的娘亲呢。
连忙揽着?她的肩:“娘,别哭,以?后呀,我就在?您身边哪里也不去,您赶我走,我也不走。”
岑缨含泪笑起来,点了点她的额头:“说什么傻话,你如今已经成亲了。”
两人依偎着?,屋内温情脉脉,屋外却?狂风肆虐,好似一刹那间,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?来,三五瞬的时间,雨点就连成了线,院子里方才还干燥的黄土,瞬间污水翻滚。
看?着?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?来,岑缨便想去厨房准备煮饭,只是叶繁星那里会让她忙活,他带来的人足够用了。
岑缨哪里肯,只一定要去:“阿年?喜欢吃的那道菜,今天这日子,当然要让她尝到了。”
两人拦不住,也就不拦了,都能理解岑缨的心?情。
人多手脚也快,菜很快就摆好上桌了,岑缨指着?那道黄酒焖猪尾,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猪尾巴,快多吃些。”
又笑眯眯的对叶繁星道:“阿年?最爱吃这道菜了,小时候我们母女过的苦,那些肉又贵,就买这些不大值钱的东西回来,阿年?最喜欢的,就是这猪尾巴,以?前都是拿着?一根直接啃呢。”
云央笑的十分僵硬,却?还是端着?碗接过岑缨手里的猪尾巴,努力的啃了起来。
岑缨见她吃的香甜,连忙将?浓浓的汤汁舀了几勺淋在?云央的饭上:“这可全是黄酒焖出?来的,你从前总要就着?汤汁吃两碗的。”
云央连忙点头,心?头暖暖:“嗯,好吃的,娘,谢谢您。”
岑缨看?着?女儿,满脸慈爱,她与阿年?单独吃饭的时候,其实很少会这样夹菜,可叶繁星在?这,气氛仿似缓和?多了。
叶繁星也在?努力的吃着?那一盘猪尾巴,他喜欢这??家的气氛。
云央吃的很快,岑缨笑着?看?她,拿过她的碗,说要再给她添一碗饭,云央吓得连忙起身拦,谁料一起身,只觉头晕目眩,瞬间整个人歪倒在?地。
等她醒来时,她感?觉到脸上那层皮子不见了,心?里咯噔一声,坏了,这可怎么办才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