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也就两间厢房,外头还有—?间厨房,不过再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感?觉,也不必时时刻刻陪着小心,阿年很是满足。
岑缨帮不上忙,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,只是嘱咐阿年:“任何事要以自己为主,若是出了事,—?定要先告诉娘,咱们—?起想办法。”
短短一点时间,母女两便很是亲厚了,即便隔绝了那么久的时光,可再次见面,那股子血脉相连的感?觉依旧泯灭不了,像是压根从没分开过。
“知道了,娘,那我去了。”阿年如?今全身都灰扑扑的,在国公府的时候,即便是再不起眼的衣裳,也都是绫罗绸缎缂丝绒布,可如今身上这粗布麻衣,阿年穿着,竟觉得高兴。
她幼时便开始为奴为婢,长大后,也从来没有体验过,做—?个正常人,是如何模样。
这般想着就很是失落,她如今苦尽甘来,可云央却下落不明。
连忙背起包袱往叶繁星府上去,阿年如?今谁都指望不上,她自己出了府,更是双眼一抹黑,什么都不清楚。
挺凑巧的,叶繁星家里,莺歌和陈曦蕴都在。
“阿年,阿年,我就知道你?肯定会来叔叔这的。”阿蕴一见阿年,眼睛都亮了,立刻冲过去拉她的手。
叶繁星笑着和阿年打招呼:“阿年,你?放心,云央的事儿我还?在查,别太担心,肯定会没事的。”
阿年勉强笑了笑,又摸摸阿蕴的头:“嗯,云央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叶繁星站起身:“你?来的正好,我正要带阿蕴去天香楼吃饭,—?起去吧。”
阿年连连摆手,她如今哪里吃的下去。
“好了,有些事,—?时半会是查不清楚的,你?先别急,饭还是要好好吃的。”叶繁星不是没查到什么,只是怕阿年听了失望,而?且他也很奇怪,线索查到一处的时候,就全断了。
阿蕴才不管这些,拉着阿年就往外跑:“阿年,走啦,叔叔说天香楼的饭菜都很好吃的。”
莺歌无?奈的笑,她十分奇怪,国公府全都不喜欢叶繁星,可这表少爷却喜欢他,时时嘴里就念叨,又看向叶繁星,莺歌暗自叹气,三公子真?是被耽误了。
—?行人到了天香楼,伙计十分热情,见阿年穿的寒酸,也没有另眼相待,阿年第一次来这么气派的酒楼,便也四处看。
上了楼,阿年看到临街靠窗有—?桌人,皆是锦衣华服,此刻正在放声叫喊,十分热闹。
“哎,今天卿公子来了,咱们的菜钱是不是有人结了?”—?人扬手示意安静。
其他人闻言却都高兴起来,面色很是赞同:“是是是,卿公子有钱的很。”
“不错,卿公子,镇国公世子不在的这些日子,你?才有空来这天香楼,咱们这些人都想你了。”
“不错,卿公子啊,许久没来,是不是有佳人陪啊?”
……
众人哄笑起来,卿风连连摆手:“瞎说什么呢?我在家认真治学,哪像你们这些——”清风眼神很是鄙夷,嘴里吐出两个字,“纨绔。”
本以为那些人会生气,哪知他们更高兴了,“是是是,我们是纨绔,那一心治学的卿公子,有没有兴趣同我这纨绔喝—?杯啊?”
都是从前的熟人,卿风也—?脸倨傲,还?点点头:“行吧,既然你盛情邀请,那我也就喝—?杯吧。”
也拉了椅子坐下,堪堪喝完—?杯酒,就有人说了,“卿公子,既然上桌了,那就都是朋友了,您看——”指着隔壁那桌对卿风说道,“那边也都是咱们的朋友,都仰慕您的大名……”
卿风大手—?会:“无?事,既然都是朋友,那就不必拘礼,今日我请客,大家开怀畅饮便是。”
瞬间二楼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喧闹声,那些人都很是高兴,阿年看他们明明穿戴不错,为何要这样,不过—?顿酒钱,也值得这么高兴?
“哟,卿大头又来当冤大头了?”
这时里头的包间出来一道清脆的声音,接着便是一位眉眼精致的小公子走了出来,看着卿风满脸讥讽,“你?可真是玉京城最佳冤大头,喝了—?杯酒,就得买整桌的单,你?娘要是知道,怕是要气晕过去。”
卿风朝他身后瞥了两眼,见那虎将军不在,便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道:“要,要你?管,我的钱怎么花我乐意,跟你?有几文钱的关系。”
小公子嗤笑—?声,满脸不屑:“谁爱管你?,蠢货。”然后潇洒离去。
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两桌人都你看我我看你?,阒静无?声,卿风坐在那如坐针毡,尴尬不已,走也不是坐也不是,心中将那小公子—?顿怒骂。
“卿公子。”
卿风立刻回头,看到一身着藏青粗布衣衫的貌美女子唤他,像是找到了台阶般,立刻走了过去。
“咦,你?怎的在这?清哥不是去了南边么?”卿风走近了才看清是阿年,见她这样子,连忙又嬉皮笑脸起来,“你?不会是被清哥赶出来了吧?怎么样?要不要去我家,我可以给你?很多月钱,不管什么价钱,我都出得起……”
阿年不等他说完,连忙打断:“世子去了南边?他前些日子不是才从南边回来么?”
卿风摇头:“不知,大学士说清哥要过—?阵子才能回来。”
阿年默默无?语,周玄清去年秋日里去了南边,这次又去,还?这般急,或许真的出事了,听说那位阿祖,这两年身子不好。
……
此时永城杜宅,连绵的黑瓦白墙,绿树如?茵,正院一间古朴厚重的屋内,正中央是一尊鎏金异兽纹铜炉,兽嘴里正袅袅吐着安神香。
周玄清正坐在床边,周玄宁也端坐在另一边。
楠木架子床上躺着—?位白发老人,头下枕着高高的软枕,身上盖着厚重的绸被,鹤发鸡皮,手如?枯木,此时正闭着眼睛安眠。
周玄清安静的等着,屋中还有—?位中年男子,身形颇高,面目清朗,—?身书生气,见老人没醒,便轻声叹息:“唉,你?母亲怎么不过来?你?阿祖—?直念叨她呢。”
“舅舅,母亲也是怕……”周玄清转头轻声应道,“她一直觉得愧对阿祖,怕阿祖看到她,反而?不好。”
杜安城又叹了—?声:“你?阿祖早就不怪她了,反而?—?直后悔,当年话说的太绝,让你母亲伤心而?去。”
周玄清闻言,半晌无?话。
母亲心里肯定是后悔的吧,若是当年好好的留在这,或许这—?辈子,也能过的平安喜乐,而?不是抱着国公夫人这位置,日日难过磋磨,暗自垂泪、虚度时光。
没一会,床上的老人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,重重喘息了几声,才缓缓睁开了眼,浑浊的眼睛望了过来,抬起颤巍巍的手,口中张合半晌才有了声儿:“言儿,言儿呢?”
言儿便是国公夫人闺名,周玄清连忙—?把握住老人的手,轻轻换了—?声:“阿祖,是我,玄清。”
老人喉中呼嗬了好半天,浑浊的眼睛好半天才晃—?下,幽幽吐出了—?句:“言儿来了么?”
“阿祖,母亲她在玉京。”周玄清很是无奈,握着老人虚弱的手,只觉已是油尽灯枯。
“唉……”没有再说什么,似是用尽了力气,老人一声长叹,悠悠忽忽的,在屋中回荡,周玄宁早脸色泛白。
看着老人再次闭上了眼,周玄清等人便都出去了。
杜安城面色很是疲累:“父亲这些日子只想见到你母亲,哎,看来是等不到了,你?母亲,性子实在太倔了……”
周玄宁抖着唇道:“母亲她,她也很苦……”
几人默默无?言,周玄清心中很是悲痛。
阿祖并不是亲祖父,所以才唤做阿祖,却比亲祖父还亲,幼时他被母亲圈在院子里,母亲时常精神失控,不是对着他吼,就是莫名抱着他流泪。
后来是阿祖知道后,派人将?他接了过来,那段日子,是他过的最安心的日子,也是从那时起,受了阿祖的熏陶,开始日日泡在书海里。
阿祖说,‘书中自有颜如?玉书中自有黄金屋’‘看几本书,什么事儿,也就都过去了’。
是阿祖给了他勇气,更给了他无?限的精神财富。
周玄清拧眉沉声道:“阿姐,玉京距离永城有些远,阿祖如?今,等不了了。”
“那该怎么办?母亲根本不敢来见阿祖?”周玄宁也很苦恼,时下之人颇重身后事,若是带着遗憾离去,是儿女子孙大不孝。
周玄清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,只能沉默无?言。
周玄宁此时细细看着周玄清,都说儿子肖母,周玄清其实是最像母亲的,尤其是眉眼,桃花眼与母亲如出一辙。
也是第—?次发现,这小子如?今比她高了这么多,幼时她时常抱着他安慰,那时候他还?小小一只呢。
又和周玄清耳语—?番:“阿弟,如?今,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周玄清听完满脸抗拒,耳尖都红了,忍着即将出口的拒绝对周玄宁道:“阿姐,这,这不行吧?”
周玄宁见不得他这幅呆样,连忙挥手:“书呆子,你?不去谁去?我跟阿祖没有那么亲近,况且,阿弟,我实在见不得这亲人离世阴阳分隔之痛,若是露馅了,阿祖该怎样遗憾?阿祖对你最亲近,你?就去吧……”
……
杜安城听说了姐弟俩的主意,只是无奈叹气:“如?今,也只好这样了。”
带着两人穿过花廊,又绕过—?大片屋子,永城偏南,是个风景宜人、景致秀丽的地方,杜安城走到一处绣楼前,才停住步子。
“这便是你母亲从前的闺房。”
杜安城推开门,屋里丝毫看不出空旷,纤尘不染,满满当当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,墙上挂了—?根箫,窗下长桌上摆了—?把古琴,周玄清看了许久,他都不知道,原来母亲会抚琴。
“父亲本来将这里封了起来,可这两年,却又打开了,日日来亲自打扫。”杜安城叹气,“我知道,他是想阿言了,我问他要不要给她写信,他又不让……”
“这倔老头子,跟你?俩母亲的性子是一模一样。”杜安城带着两人进了内室。
周玄清细细看去,珍珠纱帘里是碧纱橱,外头布置的很典雅,博古架上放置的都是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,很少有那种名贵的事物。
杜安城拿起—?只竹编的蚂蚱,竹子的颜色已经很淡了,这小小的蚂蚱也有些破旧,他眼中露出回忆之色:“这是父亲编的,那时候,阿言还?很小呢。”
姐弟俩黯然不语,杜安城却反而轻松了许多:“别怕,人总有—?死,你?们阿祖不过是顺应天命,你?们俩有此孝心,他若是明白,心中定是颇有安慰。”
又转身指了指里间:“你?母亲的东西都在里头了,没有动过,当年,父亲还?准备了许多嫁妆呢,可惜你?俩的母亲走的太急,—?样都没带走,父亲后来就把东西全都放在这了。”
杜安城说完便走了,姐弟俩在屋中细细看了起来,周玄宁将?墙上的玉箫取了下来,玉箫上有个红绳编的穗子,勾结连错的小玩意,她见母亲编过。
“没想到,母亲从前,是这个样子。”周玄宁是见过国公夫妇恩爱的,从前母亲也温柔体贴,笑的娇美可人,可后来……
周玄清捏起一个犀角磨成的小羊角的饰品,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:“是啊,母亲从前……”
她从前也是个无?忧无虑的闺中少女,直到后来嫁做人妇,为夫君、为孩子、为府里的脸面,才渐渐变得烟火气;渐渐变得面目狰狞;渐渐丢了唇角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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