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的天气逐渐热了起来,京城已有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了。
年后正月底皇上突然中风,太子殿下在代替皇上去祈福的路上出了意外,身?受重伤。如?今老皇帝已说不出话来了,太子殿下昏迷不醒,朝政上实际掌权者?确实谢国公与秦王。
谢国公有禁军在手?,是以现在皇宫之内,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安全还没有问题。可惜驻扎京城附近的卫军,一夜之间?便围住了京城,倒戈去了秦王那处,以及很多?老臣突然开始拥护秦王,一夕之间?秦王迅速崛起。
秦王勤王是名正言顺的,谢家是外戚,不管做什么,都有些束手?束脚,且谢家不管多?有权势,也?不过是新?贵,跟着皇上才有今日,算不上有根基的人家。现如?今谢家只能?寄希望于太子殿下早日醒来康复,可惜自太子受伤到了今日已有十多?日了,依旧昏迷不醒,可秦王的卫军,一直守着皇城外虎视眈眈,不肯散去。
现在皇宫的防卫主要是谢锦在做,交给任何人谢国公都是不放心的。谢锦也?是谢家唯一带过兵的人,便是世子在军中也?没甚威望。
傍晚的时分,本该守在皇宫的谢锦,人却还在城门口的楼上,他已有两日在西?门当值了,今日午后便从皇宫内巡逻出来,直接奔赴了西?门,待了半日光景。
余晖洒在路上,京城外有一队马车缓慢的前行。虽然队伍不长?,夕阳将那车队的影子,拉的很长?,也?显得?越发的缓慢。谢锦看见车队后,双眼露出惊喜之色,立即放下茶盏,站起身?来,飞奔下了城墙。
严钺见谢锦策马奔赴而?来,挑眉,拉住了缰绳停下了马。谢锦却停也?不停,越过严钺,便朝车队中间?的马车奔去。
谢锦翻身?下马,站在了马车一侧,宛若漫不经心的敲了敲窗户:“星河,随我回侯府。”等了片刻,不见里面有回应,便又轻声细语的劝道,“如?今外面不安全,便是与我生气,也?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讲。我去府衙看过了,你与那严钺根本没有成亲,他什么都不是,你不必跟着他。”
严钺策马缓步到马车边,居高临下的看向谢锦,嗤笑了一声:“既然我们没有成亲,为何我要带她?回京?”
谢锦蹙眉看向严钺,不明所以道:“你说什么?”
严钺俯身?,充满恶意的小声道:“谢小侯爷以为,我为何要将一个与我毫无瓜葛的人带回京城来?”
谢锦愣怔,骤然掀开了车帘朝里面望去,车厢内空空如?也?。
谢锦忙朝后面的马车跑去,一个个的全部掀开,里面虽坐的有人,不是仆从便是长?随,甚至有些仆妇,但是没有谢锦期待的身?影。
谢锦看都不看这车队,翻身?上马,便朝严钺的来路策马奔了起来,卷起了阵阵尘土。
严钺眼眉之间?露出几分得?意与讥讽,扬声道:“谢小侯爷不守这皇城了吗?林星河一人,重得?过你谢氏全族以及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吗?”
谢锦远去的马,没有停下也?没有掉头。严钺倒也?不管谢锦如?何了,唇角微扬起,继续不紧不慢的策马前行,眉宇间?具是得?意。
片刻后,有马蹄声由远而?近,是谢锦策马又奔赴了回来。严钺虽没有回头,可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,眉宇间?的得?意真是遮都遮不住。
谢锦再次追赶了回来,咬牙道:“严钺!你居然把她?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里?”
严钺不卑不亢道:“哪又如?何?”
谢锦咬牙:“她?待你不薄……”
严钺随手?将一个小竹筒丢到了谢锦的怀里:“谢小侯爷,我自小是个谨慎的人,不会将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带在身?边,你早该想到了。”
谢锦攥住那竹筒,有片刻的哑然:“严钺!你以为你为何会拦截到我的密信!若非我故意为之,你以为你能?拿到这个……我真要害你,也?无需给星河传什么密信!”
严钺侧目,不以为然:“那你为何要传?”
谢锦哑口无言,片刻后:“严钺!你是故意的!”
严钺瞥了眼谢锦,嗤笑,轻声的挑衅道:“是又如?何?你能?怎样呢?”
谢锦拔出腰间?的,朝严钺砍过去。严钺弯腰躲开,手?中的绣春刀虽不曾出窍,但是还是轻松的挡住了谢锦的攻击,抬脚踢了谢锦的马一脚。那马儿长?嘶一声,扬起了前蹄,差点?将谢锦甩下马去。谢锦拽住了缰绳,半晌才安抚好马儿,便又再次持刀相对。
严钺连刀鞘都没有拔,便与谢锦过了好几个回合,后面许是有些不耐,挡住谢锦后,低声道:“秦王殿下的私产,不是阿猫阿狗都能?住的,林星河身?无分文,被扔在荒郊野外,你若去晚了,怕是要饿死路上了。”
谢锦顿时红了眼,也?收回了刀不再纠缠,策马朝城内奔去:“严钺!待我接回人来,再同你算账!”
严钺轻声道:“谁和谁算账,还不好说。”
赵栋待到谢锦入城后,才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:“我便说林大小姐肯定没有和谢小侯爷勾结,这密信摆明是谢小侯爷的陷害,都是子虚乌有的事?儿……”
“哪又如?何?”严钺半垂着眼,绷着脸,低声道,“如?此时局,谢锦离开了皇宫,亲自守在城门这处,又是为何?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和我打架吗?”
赵栋哑然,好半晌才道:“可是、可是……”
严钺眉梢间?,具是冷漠:“她?儿时选了谢锦,现在也?不肯同我回来,没有什么可是,既然是各为其主,那么以后便也?形同陌路。”
春日的暖风,吹的游人醉醺醺的。
清宁镇虽是个小地方,因紧挨着远江府,水路发达,是附近很有的踏青赏景的地方。三月的天气,正是江南最好的月份,草长?莺飞,鸟语花香。
每年这个时候,罗府里的人总会回老宅住上几日,祭祖踏青两不耽误。
男子们因有公务在身?,虽住上几日,便要早早的回远江府,但是女?眷住的时间?会长?一些,有时是二十天,有时是一个月,每年的三四月与腊月,便是清宁镇罗府最忙的时候。
林星河挎着竹篮,从点?心店里走了出来,抬眸便见对面有个侍卫模样的少年,对自己欢快的招手?。林星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,站在了原地,那少年与首领模样的人打个个招呼,便朝星河跑了过来。
少年才十六七岁的模样,穿着统一的侍卫服。肤色非常的白,白嫩的圆脸,还有些婴儿肥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,笑的时候还有一对漂亮的酒窝。他蹦蹦跶跶的星河跑来,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?很白,也?将人映照的很干净。开开心心,可可爱爱,白白净净,似乎所有的重叠的词语用在少年身?上都是对的。
少年跑到林星河身?侧,拽起她?的衣袖,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,撒娇道:“太热了,要热死我了!”
星河拿出来帕子,递给了少年:“昨日也?没那么热,一会回家换了衣服,就凉快了。今日那贵人来了吗?你们都穿如?此整齐?”
这大梁朝的□□,穷苦人家出身?。当初组建禁卫军时,用的全是功勋子弟或是官家子弟。那飞鱼服绣春刀,做工精湛,极华丽耀眼,都是帝王带出去的门脸。于是,下面的人家有一学一,京中的贵人,虽不能?给侍卫都穿上飞鱼服,但是各家的侍卫,尤其是要常常带出门的那些,衣服都是很好看的。
少年瞥了眼楼上,捂着嘴小声道:“来啦来啦,这京里来的贵人,架子大着呢,我们大人天不亮就来了,到现在还在楼下坐冷板凳呢。”
星河笑道:“那你小心伺候点?,规矩点?,省得?你们家大人又拿你们出气。”
少年瘪嘴,委屈道:“我家大人从好几天都气不顺了,我们这些小虾小鱼,他也?没空理,只是可怜我爹,为了城防的事?,被骂了好几次的了。星河姐我好饿,早上起来到现在,都没有吃饭。”
星河从篮子的一侧拿出来几块桃花糕,放在了少年白白嫩嫩的手?心里:“吃吧,明天我不当值,今天晚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少年眯着眼歪着头,笑的点?头连连,抱着桃花糕啃了起来。
自打这杀神来了远江府,已有半个月了,罗津便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。
说是来办案的,也?没查证,也?没升堂,三天便定了杜家的罪,杜家一门都已经被抄斩了,五日前这个案子也?完全的结了。
这些时日,远江的府尹都愁白了头,如?今回想,那时罗津的日子也?还算好过,毕竟有天大的雷,还有府尹大人给顶着,自己这芝麻绿豆大的从六品的小武官,只怕还是入不了这杀神的眼。
又熬了几日,终于熬到了祭祖扫墓的日子,罗津忙去告假,这个时候府尹大人抱着要死,整个远江府的官场一起死的想法,是不想给罗津放假,也?不想给任何人放假的。可是罗津的祖父有开国之功,当初□□可是亲自祭拜过的。便是所有人不祭祖,那罗津也?是要回去祭祖的。
罗津欢天喜地的回来祭祖,估摸着那杀神什么时候回京,自己再回远江府邸,可罗津回到家里还没快活两天,快乐便彻底离开了他,他很后悔当初回乡祭祖的决定。谁能?想,这杀神便听闻这处有温汤,追过来赏景了。
你敢相信吗?一个手?里沾满鲜血,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的,一言不合就将人拖下去打杀,被下面的人孝敬着带去花船看夜色便只会喝酒,将花魁都踢开的一个人,会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泡温汤,赏花景?
府尹大人快马加鞭的让人送信给罗津,在信里面爆哭,多?次抱憾,自己想作陪大人的赏景,可是因为大人似乎不喜他那张老脸,于是便不能?相伴,府尹大人也?是很难过,很为难,很是遗憾,伤心悲戚,便只得?为难的留在了远江府里,等大人回来。并多?次嘱咐罗津要妥善的照顾好大人的生活起居。
罗津收到信后,捶胸顿足,恨不得?立即回远江府去,可是他不能?,他也?不敢。这一夜,他前前后后,左左右右想想自己往日所有的事?,似乎并未得?罪过这位大人,当年更是不曾对秦王殿下……咳咳,当今的皇上有过什么落井下石的事?,这才战战兢兢的放下了一些心,打起来十二分精神,来作陪大人。
昨晚得?知这位大人下榻之地,便吩咐家中要准备宴席,将主院腾了出来。天不亮便来迎人了,可自从早上等到中午,冷板凳都焐热了,这贵人才喊人让他上楼。
一盏茶的功夫了,他却站在窗口不说话,也?不理罗津。他不说话,罗津根本不敢多?嘴。反复的想这位的喜怒无常的,其手?段酷烈之程度,前所未闻,故而?心中不敢有半分不满。这满京城里贵人对他尚且唯恐避之不及,罗津怎么也?不敢凑过去闲话。
“那是谁?”那人站了好半晌,才算是开了口。
罗津凑过去,看了一眼:“徐百户的儿子,徐元敬。”
严钺片刻又后:“他同谁说话?”
罗津又看了一眼:“看那装扮,该是我们府里的厨娘。”
严钺没有动,似乎看着对面,又似乎没有看,轻声道:“哦?”
罗津绞尽脑汁道:“卑职一年半载也?不回乡几日,对家中的内务确是不熟,这女?子的装备虽是家中的厨娘,但是具体的卑职也?不知道,不若卑职现在将管家叫来……”
严钺收回了眼眸,漫不经心的开口道:“不必了。”
赵栋忙上前一步,低声道:“方才罗大人不是说,家中已备下了宴席吗?这会开席了吗?”
罗津忙道:“开开开!立即就开!还请严大人移步舍下。”
严钺站起身?来,仿佛不经意的开口道:“那徐什么……今年多?大了?”
罗津很是机灵的开口道:“徐元敬吗?虽是长?得?显小了一些,但是今年也?有十八了。这小子身?手?不错,脾气也?好,见人三分笑,很机灵的。”
严钺眉梢更冷了:“是吗?”
罗津笑道:“是,若非他机灵有眼色,武艺也?不错,下官也?不会选中他给大人做侍卫呢。”
严钺撇了罗津一眼,不置可否,朝楼下走去。
赵栋却与罗津客气的走在一起,笑道:“罗大人,方才那厨娘作妇人打扮,可是成家了?她?为何与那个小侍卫如?此亲近?”
虽赵栋是个下人,可是宰相门前三品官,何况这位又是贴身?的随从,罗津是不敢怠慢的,可是他问的这些问题,在罗津看来也?太过刁钻了。莫说他不怎么回老家,便是回来了也?不可能?知道一个厨娘如?何。何况,这个厨娘在他看来,也?就是眼熟罢了,若非是穿着加重的奴仆的衣裙,罗津都不见得?认出来这是家里的下人。
罗津忙道:“罗某久不回家,许多?细节都不明了,一会回家便让管家来回您的话。”
天都黑了,忙乱了一日的罗府,终于安静了下来。
罗府后山便有一个私有的很大的温汤池,下人是不能?过去,是主人家专用的。
罗家人历来仁善,虽这整座后山都是他们的,山上也?有好几处温汤池,可除了罗府自围着的私产,还有好几处,是专门供下人和附近的村民?用的。这些地方搭建的简陋,也?会象征性的收上几个钱,但是罗家也?会将几处温泉打理的很干净,给众人一个方便。
星河慢慢的从温泉里爬了出来,换上了干净的衣袍,轻车熟路的坐温泉旁的巨石上赏月。这江南的春夜,虽有些冷风,还是会透着几许温柔。村里的人都睡的很早,罗府崇尚节俭,这会附近也?已没有什么灯光了。
坐在巨石上,仰望星空,满天繁星璀璨,弯弯的月亮也?有种清冷静逸。
虽是忙了一天,林星河听着虫鸣嗅着花香,被这漫天繁星笼罩其中,便觉得?一颗心是无比的安逸和轻松。离开皇陵,已有一年多?的时间?了,这一年林星河觉得?过的很好,是轻松的,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安逸的。
去岁初春时,自北方一路走来,有路费的时候就四处赏景,只要路过名胜古迹都会去看看,有知名的景色便要住上几日。没路费时,便去大户人家做上几日的工,做些绣活儿,挣够了路费再继续走下去,这一路看过北方的辽阔的景色,也?看到了江南温软的风情?,才明白为何许多?人要讲江山如?画。
在路上三个月,六月初到了清宁镇,被洪水挡了去路,又无意中救下了落水的徐元敬,自己受伤不得?不留下此处养伤的。从皇陵出发时,星河本是要计划回乡的,可是在这里养了几日伤,便觉得?此处江南风景更是怡人。
山上有数处温汤,并未被大户人家全部占据,有许多?小地方都搭建了草棚,只要给上几个钱便能?好好的泡上一泡。当然这处的人也?是非常朴实,是个适合长?居之地。
因为洪水里救下徐元敬,他是徐家的独苗苗,徐家便自觉地身?受林星河大恩,在林星河养伤的时候,徐刘氏便照顾的很细微,后面见星河虽是已婚的装扮,可却是孤身?一人,便误会她?是个寡妇,更是怜惜。
徐家虽是兵户,因为徐威名已是个百户,家境还算殷实,徐刘氏人也?是极朴实的人,徐元敬更是可爱又单纯,家中也?有粗使的婆子,这样的家境还是真简单到让人安心。
林星河身?上伤好以后,便打算长?居此地。徐家人是不愿意她?出去做事?的,便要将她?当做一家人来看待,但是若是在一个地方长?久的落脚,光是去依靠别人家是不行。徐家人拗不过星河,帮她?在罗府找个个帮厨的活儿,徐家还将家后面的小院子租赁给她?,象征性的收一些房租。
徐家人对林星河也?算是照顾的很,罗家这个活儿很轻松的,也?很抢手?的,若非是有些人脉,这样的好差事?也?轮不到林星河一个外来人。
罗府的主人家是不在的,常年居住在远江府,这一年只有祭祖和过年的时候才有主人要伺候,素日里厨房要准备的就是家中留守奴仆的饭食,简单也?不累。所以,星河在主人家没有在家的时候,有很多?闲暇,便会做些绣活和抄写书籍补贴生活。因一个人生活,罗府又包吃和四季的衣裳,星河的日子过的还算宽裕,这大半年甚至积攒了一些银子。
林星河虽日子安逸,也?不是完全不知道世事?。去岁四月先帝驾崩,太子身?受重伤,落个终身?的伤残。五月秦王登基,大赦天下。
虽只是短短几句话,但是在京中经历了太多?的林星河,知道这几句话经历了多?少个惊心动魄,多?少明枪暗箭,以及多?少人命。当然也?有许多?人一夜之间?的荣华富贵,与一夜之间?的家破人亡。林星河常常觉得?自己命好,没有掺杂这些事?理,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改朝换代的因果,走时无牵无挂,自然也?不用担忧和惧怕。
远处有些水声,打破了这宁静,已快要戌时了。通常这里的人睡的都非常早,几乎不可能?在这个时辰遇见任何人。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灯,挂在了不远处的汤池内。因这边的温汤都比较简陋,女?子常用的便搭着草棚,是有遮挡的,男子常用的大多?是露天的,是以那边的小池子在巨石上一览无遗。
因巨石一侧有一棵树,反倒是汤泉那边看不到这边的人。这时月光正好,又有水晶灯,林星河将那边的人一览无遗。
那个人蜂腰猿背,肌肤是漂亮的象牙白,也?许是月光的缘故,那身?上的肌肤看起来犹如?玉石一般又犹如?锦缎一般,可男子一看又是行伍出身?,身?上没有什么赘肉,便是肌肉也?是习武的紧实,小腹极未平坦,便是看不清楚也?能?知道肯定有四块腹肌。
那人似乎也?是很警惕,虽看不到星河,但是似乎有所差距,便抬头四下看起,月光下,林星河清晰的看到了一张极好看的脸。剑眉星眸,刚毅的下巴,挺拔的鼻梁,眉梢之间?具是拒人千里的冷冽。
这个人赤着上身?和双脚,只有亵裤松松垮垮的还在身?上,他垂着脸,无辜站在汤池边上用脚试水,便是侧着脸也?是极好看的,简单的几笔,便是没有盛装华服也?是能?入画的盛世美颜的好景色。可不知是错觉,还是根深蒂固的想法,便是离得?如?此的远,林星河总感觉这个人浑身?上下的肃杀气质更甚,甚至说不出的让人觉得?不舒服,不想靠近。
虽是不刻意打听京城的事?,但是许多?传言也?会有。比如?谢国公府的没落,比如?严钺的崛起。秦王登基后,第一个分封的便是他,听闻若非是他再三推辞,只怕皇上便封一个异性王给他。如?今虽不是王爷,但是也?是掌权的正一品左督军,算是统领天下兵马了,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,听闻在刑部还有职位,可谓是身?兼数职,一时风光无限。
谢国公那边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,可现在对谢家来说,没有消息便是极好的消息,若皇上也?会顾及脸面,太子已残疾不说,也?在皇上登基后的一个月里,自请自废太子身?份,皇上再三挽留,可太子殿下执意如?此,后面便封了太子做了郑王。皇上甚至迎回来自己的皇后的与太子,原来当年太上皇定下婚事?的周洪安家的嫡幼女?早已私下里与当年的秦王成了亲,一直养在京城外的某个庄子里,两个人甚至有个一个男孩,如?今已有七八岁了。
去岁这个七岁的男孩,皇上的嫡长?子被立为了太子,严钺又被皇上晋封为太子太保。
“星河姐,在看什么?”徐元敬拿着灯笼,凑过来小声的开口道。
严钺骤然抬眸朝巨石这边望过来,林星河立即吹灭了灯笼,急忙捂住了徐元敬的嘴,拽着他一起躲到了大树后面。等了片刻后,见那边没有动静,林星河拉着徐元敬便朝山下路跑去,一直跑了一炷香的功夫,两个人都有些跑不动了,才停下了下来。林星河指了指徐元敬,一时说不出来话来,只有靠在树上急速的喘息。
徐元敬也?算是有武艺防身?,可这般逃命般的狂奔,也?是受不住,单手?扶着大树喘息:“跑什么,有野狗追……追你吗?”
林星河抬眸看向徐元敬,虽是胸口疼到说不出话来,但是对这句话是很深以为然。徐元敬歇了一会才觉得?漏风的肺不是那么疼,忍不住的抱怨:“现在这处可比镇里所有的地方都安全,这山上本就没有什么野兽。”
林星河也?从爆炸式的奔逃中回过神来,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,吓唬道:“不是野狗,是恶狗,吃人的那种!”
徐元敬有些摸不到头脑,还是斩钉截铁的反驳道:“不可能?,贵人来之前,我爹可专门在这后山里巡视过,别说恶狗了,野狼野兔都不会有。今日罗府有贵人,后山守卫最是森严,内松外紧,不会有什么危险的。”
林星河笑道:“那这么晚了你上山作甚?”
徐元敬道:“你说晚上要给我做好吃的呢,我在家里左等右等,你不回家,我便去罗府接你,他们说你早走了,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处,便来接你回家。”
林星河忙了一日,早忘记了白日说的话:“好啦好啦,我的错,现在回家给做宵夜吃好不?”
徐元敬拽着林星河,重新?点?上了被林星河吹灭的灯笼,道:“那也?不必,我娘炖了鸡汤,这会还在火上喂着,咱们回家就能?喝了。”
林星河眯眼一笑:“好,那等忙过这两日,罗家的贵人走了,我再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徐元敬笑道:“星河姐,这贵人是什么来头,怎么我看罗大人在贵人来之前,为何会如?此暴躁,贵人来之后,老实的像个鹌鹑。便是我爹最近这两日也?话多?了起来,天天说让我机灵点?。”
林星河笑道:“肯定不是好人,若是好人好伺候,你爹和罗大人怎会如?此焦灼?”
徐元敬深以为然:“那倒也?是,罗大人也?是可怜,本身?也?不是什么好脾气,可是这两日我见罗大人在那贵人面前就跟个小兔子一样,半点?声响都没有。”
林星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,又吓唬道:“罗大人也?算有些底蕴的武将,在远江府都是数得?着的人物,他都跟鹌鹑一样,你也?要小心点?,听说京城里的人都是喜怒无常,杀人就跟切冬瓜一样,穷凶极恶。你少朝那边凑,做好本分的事?,你爹自然会奖励你的。”
徐元敬脚步一顿:“京城里的人那么可怕吗?”
林星河道:“那是自然,不然为何我要从京城回江南,那边的人都可坏了,长?得?青面獠牙的不说,每个都不好相处的,脾气都坏极了。”
夜幕下,严钺闭目坐在氤氲的汤池内,仿佛睡着了。
赵栋走近后,凑过去,蹲下身?来小声道:“大人,时辰不早了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
严钺骤然睁开双眼:“人呢?”
赵栋垂眸小心翼翼开口道:“和徐元敬回家了。”
严钺不置可否,站起身?来,拿起一侧的棉布裹在了身?上。赵栋将准备好的椅子放在了严钺的身?侧,又深知严钺的忌讳,更是目不斜视,不敢抬眼也?不敢乱说话。
这会已是很晚了,春天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。严钺面无表情?的裹着一侧棉布,坐在了椅子上,朝那巨石的方向看了过去:“你去那处,朝这个方面看看。”
赵栋立即领悟严钺的要求,忙不迟疑的朝巨石的方向小跑了过去,甚至还学着林星河样子躲在树后。严钺闭目倚坐在椅子上,待听到了奔赴回来的脚步声,才睁开眼看向气喘吁吁的赵栋。
赵栋斟酌了片刻,才道:“可能?是小的眼神比较好,这边的人和东西?都能?看清楚。”
严钺道:“你觉得?她?眼神如?何?”
赵栋又迟疑了片刻:“大人知道,我与林大小姐无甚私交。那时说话都是极少的,自然也?不是很了解。”
严钺瞥了眼赵栋,面无表情?道:“方才谁跟着她??过来回话。”
赵栋如?释重负,起身?朝黑暗中打了个手?势,很快一个黑衣人从一侧的树上飞跃了下来。那黑衣人便是飞下来也?是无声无息的,可见轻功是极好的。
黑衣人跪下道:“属下卯三。”
严钺微微侧目,漫不经心的低声道:“他们两个人说什么?”
卯三是专司刺探与刺杀的,是锦衣卫里收集情?报的一把好手?,若非如?此也?不会被严钺带出来京城来公干。他在严钺的示意下边站起身?来,将两个人方才说话的方式神态以及所有的话,都一字不漏的学了个全部。
严钺不置可否,便站起身?来,拿起了一侧放好的衣袍。
赵栋与卯三忙背对身?去,不敢有半分窥视之心。待到片刻后,后面稀稀落落的声音消失后,两个人才敢转回身?来,跟着严钺漫步朝山路走去。
这一年多?来,严钺越发的沉默有威严,也?越发的深不可测。往日里赵栋总感觉自己对自家公子还有些了解,可这一年下来,赵栋觉得?自己还是不够了解,好在虽然自家公子对外人雷厉风行,但是对从老宅跟出来的这些老人,还是很好的,也?是极为护短的,便是家里家眷也?都多?有照顾,这虽然让赵栋等人越发的敬畏他,可是也?越发的忠心了。
严钺没有回罗府,反而?走到了巨石上,站在放在林星河躲藏的地方,朝自己汤池的地方看去,便是没有晶莹剔透的水晶灯,今日的月色明的很,里面的静物和氤氲的水都看得?清楚,不会认错人,或者?是不会认不出来。
严钺眉眼间?更是冷冽,一言不发,这才朝来路走去,走了一会,他突兀的开口道:“谁青面獠牙?”
赵栋愣怔,随机反应过来后,当机立断,大义?凛然道:“肯定是说小的!小的从小就长?得?不好看,周围邻里都那么讲!”
严钺又道:“谁是吃人的恶狗?”
赵栋立即道:“是小的,小的属狗的,林大小姐是知道的。”
严钺颌首,漫不经心的开口:“她?方才看到我了吗?“
赵栋立即摇头:“肯定没有,若是看到了大人,怎么可能?不找过来。”
严钺道:“那为何能?看见你?……”
赵栋愣住,片刻后又谄媚道:“连大人都没有看到,怎么可能?看得?到小人。若大人在,林大小姐眼里从来看不到别人的。”
严钺顿住了脚步,直至的看向赵栋,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为难到底了:“那林星河说谁是恶狗?”
自家公子自打领了锦衣卫的差事?,虽也?算是权倾朝野,可最听不得?的便是鹰犬、爪牙和恶狗这些词眼,如?今他这般来问,一时间?,素有急智赵栋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。
赵栋支支吾吾的,严钺似乎也?没有真的想要答案,等了片刻,见赵栋答不出来,便转身?朝下山路的走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