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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6、生死赌-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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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程的船只如同箭簇一般飞速地向京城方向射去。

整个船上现在?满打满算,有一个重伤,一个重病,还有一个孕妇,实在?是耽误不得?。

锦衣卫们在?船头打了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”和“北镇抚司”的大?纛,以及监察御史的“回避”、“肃静”牌子。船上高挂防风大?灯笼,日夜行?船不止。

前?方有船只稍作阻挡,则立即有人带刀跳到对方船上,一阵威胁吵嚷,警告“锦衣卫办案,速速回避”。

几日之内,整个大?运河和长江流域上的大?小船只,不论?商船民船,都知道那个大?闹徽州和江西的万镇抚回京了。

如此嚣张跋扈,几乎将南方水域掀翻,果然是霸道惯了的锦衣卫鹰犬,叫人敢怒不敢言。然后一股脑儿?的,都把这“任弟行?凶”的罪名,扣到了远在?深宫的万贵妃的头上。

官船在?离开新安江的第九天,终于来到了通州码头,早就等候多时的宫内太医们,从院判、院使到御医即刻登船,查看船上那位据说“命在?旦夕”的万镇抚的伤情。

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码头被御林军、锦衣卫的人马包围的一层又一层,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
除了万达重伤,那位怀孕的荣小姐也因为晕船的缘故,连日呕吐不止,到这两天几乎已经到了水米不进的地步,急需整治。

还有一位重病员,不是别人,正是邱子晋的母亲。

这位老太太自打下?了浮梁县大?狱后,就开始日夜啼哭和无休止的折腾。

她先是不停喊冤,要见?儿?子和丈夫,说自己的命妇,不能?任意诬告。

折腾了一宿,也没见?到儿?子,反而被带上了回京的船只,关?押在?甲板底仓后,邱母就开始表演自残。

她用发簪划伤手臂,威胁如果邱子晋再?不出?来见?她,她就自杀,让邱子晋背负一世骂名。

然后就被杨休羡着人绑住手脚,口中塞入布条,除了吃喝拉撒之外,不得?放开。

邱母毕竟是年近四旬的人,又从来都是过的金尊玉贵的体面生活,何时吃过这种苦头,受过这种屈辱。

她心中悲愤交加,加上甲板底层炎热潮湿,于是内外交杂,一病不起。

病情传到邱子晋耳里,他?又是自责,又是悲哀。

每日坐在?通往底仓的入口处,看着下?面的牢房唉声叹气,偷偷背着人落泪。

杨休羡下?去提审犯人的时候见?到几回,回回见?到都感慨万分。

这样的母子,倒是真?的应了“前?世冤家,今生母子”一说。也不知谁到底欠了谁,也不知道到底要还到什?么时候。

万达到京的消息传到皇宫里,早就等不及的万贞儿?拉着站在?他?身边的小汪直的袖子,一双美目里都是盈盈的泪水,看着站在?下?面的覃昌,想问?又不敢问?,竟是欲语泪先流了起来。

不过在?六七日的功夫,万贞儿?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。暑热和不知道什?么时候染上的痰疾将她折磨得?憔悴不已,也叫朱见?深万分心疼。

朱见?深做了个手势,示意覃昌快点将消息报上来。

“刘院判在?船上先瞧了,小万大?人是被火器所伤。伤势严重。”

“火器?如何是被火器所伤?”

朱见?深闻言一惊。

大?明对手铳火炮管理严格,各地卫所团营和京内的神机营都会每日清点武器,决不允许这等杀器流落民间或是流向域外。

民间虽有制造爆竹烟花的作坊,但都需要执牌生产经营,就是为了防止出?现意外事故。

居然有人能?持火器杀伤了小郎舅……难道是倭寇的细作?

近这几年,江南的浙东和福建闽南地区都被倭人屡次袭扰过,所以朱见?深这才?有了这么一个念头。

“听杨千户所言,刺客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偷袭的小万大?人。小万大?人想用火铳自保的时候。武器被刺客夺走,然后反手射伤了大?人……大?人躲闪不及,左半边大?腿和腰侧被射中,伤的厉害。”

覃昌尴尬地答道。

“……”

朱见?深想起了两年前?在?文华殿内亲自颁赐给小郎舅的那把金色手铳,顿时有些无语。

“伤的厉害么?这么多天了,有没有上过药?弟弟现在?伤势到底如何了?”

万贞儿?连连发问?,汪直也是紧张得?下?意识把小手指塞进嘴里,大?眼巴巴地看着覃昌太监。

“船上有锦衣卫专用的金疮药,杨千户也处理过伤口。只是烧伤创面太大?,大?人一直都高烧不已……刘院判他?们赶到的时候,大?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。”

覃昌说罢低下?头。

刘院判同他?说,小万大?人烧的糊涂,嘴里说的话没人听得?懂。

什?么“实习评价没有了”,“工伤保险怎么算”,“买的视频会员都没来得?及看就死了”,还有什?么“不要打开我的硬盘”……

虽然句句都是汉话,连起来听却如同天书一般。

覃昌听老人说,一般病成这样的,估计都要去另一个世界了。

他?这话不敢当着陛下?和娘娘的面说,只能?往肚子里咽。

“满船的锦衣卫,个顶个都是高手,怎么会被人偷袭?”

朱见?深皱着眉头问?道。

“是啊,那可是锦衣卫的官船啊。寻常百姓根本?无法接近,歹人又是如何上船偷袭?”

万贞儿?追问?道。

“是……”

覃昌回想起杨休羡的一番话,紧握在?袖子里的双拳出?了一手的冷汗。

“是什?么?”

“是锦衣卫的人……是船上的‘自己人’干的。”

朱见?深和万贞儿?闻言,顿时脸色发青。

“什?么?”

朱见?深捏起拳头,嘴角勾起危险的微笑,语气冷得?如同冰山一般,“锦衣卫干的?锦衣卫里居然有内鬼?”

“是……事发前?一天的晚上,就有锦衣卫潜入浮梁县大?牢,企图将证人荣氏灭口,被杨千户当场擒获,后来此人趁乱自杀。却没有想到,他?居然还有同伙,在?大?伙启程回京的路上,居然对小万大?人痛下?黑手……”

“是何人?是谁指使的他?们?”

朱见?深见?覃昌眼神闪烁,分明是有内情的样子,重重地拍了一下?-身前?的几案,大?声叱道。

“锦衣卫千户……庆云伯周寿,周国舅。”

覃昌说完,拜服在?地,久久不敢抬头。

听到要杀小郎舅的幕后指使,居然是自己的亲娘舅,朱见?深都一时语塞,颓唐地跌回了椅子上。

“国舅,国舅为何要杀我的弟弟……我弟弟与他?无冤无仇,连面都不曾见?上几回……”

万贞儿?泪眼婆娑地看着朱见?深,“臣妾知道自己不得?太后娘娘的喜欢,连带着他?们也看不上我的弟弟。所以宫内回回家宴,臣妾都不叫两个弟弟与周家的人碰上。即使遇上,我两个弟弟也都对国舅家退让三分……他?为何,他?为何居然对我小弟下?此杀手……”

万贞儿?说着,屈膝跪下?,小汪直也跟着一同跪在?了下?来。

“陛下?,庆云伯是内亲,是陛下?的娘舅。可是星海他?也是臣妾的心头肉啊……他?才?十八岁,尚未曾娶亲,还什?么都没有开始。求陛下?,给臣妾做主。求陛下?,救救臣妾的弟弟啊……”

说着,万贞儿?不顾自己刚病愈不久的身子,对着朱见?深连磕了几个响头,脑袋上都磕出?了血痕。

小汪直听说他?的素素糟了那么大?的罪,居然还是被“叛徒”所害,小孩子气的发抖,又不能?做什?么,只能?跟着万贞儿?一块“咚咚咚”地磕头。

“求求陛下?了,求求陛下?了。”

朱见?深见?到他?们娘俩个如此凄惨,又想起这几天诏狱那边呈上的卷宗,记录着庆云伯这几年在?京内干的各种好事,气的本?来天生稍带青白的肤色都涨的通红。

他?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,咬着牙,吩咐覃昌先退下?,着怀恩传令,宣袁指挥使和杨千户入宫在?武英殿面圣。

“万侍长,阿直,你们放心。”

朱见?深亲自走下?堂来,将他?此生最挚爱的女人扶起。

“朕不会叫小郎舅有事的。没有人可以欺负万家的人,哪怕这个人,是朕的亲舅舅……”

甚至是亲生母亲。

朱见?深在?心中默默地说道。

万贞儿?在?宫女和汪直的搀扶下?缓缓起身,一路将朱见?深送到昭德宫的宫门口。

照壁外头,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,一重楼子顶着一重楼子,重重的红花压低了枝头。

万贞儿?一手搀着汪直,一手扶着花枝,望着远去的龙辇,低声念道,“弟弟,撑过这一次……”

我们万家的气运,还在?后头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这是杨休羡头一回进宫,以他?的年纪和品级,若不是事关?万达和庆云伯,还真?的轮不上。

身着代表着千户身份的红色锦衣卫飞鱼服,在?东华门外下?了马,验了腰牌关?防,跟着袁指挥使和前?头领路的怀恩太监,走过文华殿,穿过皇极门,来到与文华殿相对的武英殿门口。

杨休羡闭气凝神,等待皇帝陛下?的召见?。

现下?是未时一刻,乃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间。

整个前?朝三大?殿连带皇极门以南的区域没有一点树荫,走在?汉白玉的石阶和青色的金砖上,教人的汗水不禁如同雨水一般地往外头冒着。

怀恩在?前?头快步走着,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,时不地时回头偷偷打量这位头一回进宫的杨千户。

发现他?也不知道有什?么涵养功夫,居然没出?一滴汗不说,整个人也是平静肃穆,既不惶恐,也没有过多的兴奋表情,沉静得?教人刮目相看。

不愧是小万大?人经常提及的锦衣卫年轻一辈里最出?色的人物,两年来跟随小万大?人办了不少大?案子。

经过此案,日后他?在?君前?也有了一席之地了。

这杨大?人明显是小万大?人的心腹,此次小万大?人被自己人害得?受伤,陛下?一定会责令锦衣卫内查肃清。特意叫这位杨大?人来,想必就是为了此事。

想到这里,怀恩不由得?想起了御书房里堆起来的弹劾万镇抚的折子。

这些文官啊,真?是半点都参不透皇帝的心思?……

因为童年遭逢变故,陛下?最是重情重义,又和朱家的列祖列宗一样,喜爱猜疑。

他?们越是如此,就越是把陛下?往贵妃娘娘那边推,越是看中小万大?人和锦衣卫衙门。

怀恩从小和万贞儿?一块长大?,心知贵妃娘娘本?来无心参与势力争斗。

但是经过之前?皇长子中毒和此次小万大?人重伤的打击之后,她将如何面对周太后的咄咄逼人,是继续忍受,还是奋起反击……

贵妃娘娘的心思?,目前?尚不可知,只怕是经过这次“清洗”后,以后就连他?们东厂,面对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马,都要退让几分了。

杨休羡和袁彬被召入殿内,行?礼如仪。

朱见?深喝了茶,坐在?交椅上冷静了一会儿?,此刻脑袋已经没有那么痛了。

见?到袁指挥使和杨休羡进来,便开始询问?他?们这次的调查经过以及结果。

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目下?正在?诏狱里戴罪的庆云伯周寿。

自从天顺八年,皇帝登基以来,庆云伯就将黑手伸向了宫内。

一开始,他?收买宁清宫的太监,将御用之物带出?宫廷贩卖到黑市。

到后来逐渐坐大?,朝着各个偏殿内陈设的古董字画乃至书籍下?手。

整个紫禁城的前?朝后宫,陈设不知凡几,尚宝局虽然会将这些器物一一登记,每旬都有专人整理调换。但是被庆云伯收买的太监使用的是“偷梁换柱”之计。

用宫外制造的假货来顶替被调换的真?货,因为每次只有一两样被换,所以一直都无人察觉。

最早在?宫内和庆云伯合作的,就是小太监梁芳。

两年前?梁芳不知道为什?么得?罪了小万大?人,被覃昌从昭德宫赶了出?去。

没了主子的奴才?在?宫内活的还不如一条狗,梁芳二话不说,贿赂了周太后身边的大?太监,转投宁清宫,想要得?到周太后的荫蔽。

周太后当时就看万妃很不顺眼,看他?可怜,于是就顺手收留了他?。

此人脑子很是活络,虽然一开始在?宁清宫只是一个在?院外伺候的小太监,但是和各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们都搭得?上话。又善于用小恩小惠来收买人,仗着周太后宫内人的名头,在?各个宫殿内畅行?无阻。

很快,庆云伯周寿就和他?搭到了一起,两人里应外合,老鼠背米似得?将宫内的珍品往外头搬,得?了银钱就二八分账。

为了快速销赃并且掩人耳目,周寿找到了在?京内做了三代古董生意的人家荣宝楼。

这荣宝楼的掌柜也不是什?么好东西,能?攀上皇亲和内侍,是他?这么一个小生意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“大?好事”。

他?们不过才?合作了三五个月,赚到的钱就足够让荣宝楼在?文思?院那边买下?新的宅子和铺面,从而扩大?经营。

周寿得?了甜头,自持国舅身份,更是变本?加厉起来。

他?先想办法为梁太监谋了一个浮梁县御器厂督造太监的官职,将人从宫里弄了出?来,下?一步就开始将整个御器厂作为自己的产业来打理了。

“真?可笑……国舅爷将一部分御器厂的‘窑变’瓷器作为礼物,送入恭王所住的撷芳殿和母后的宁清宫。唬得?朕的母后高兴,逼朕打赏于他?。他?用朕的东西,送给朕的母后,又骗了朕的赏赐,哈哈……”

朱见?深听着袁指挥使报上的案情,气的咬牙。

众所周知,周太后溺爱小儿?子崇王,恨不得?为他?摘星星捞月亮。

周寿就利用这一点,不断向崇王供奉各种奇珍,哄得?小孩子在?他?姐姐面前?说自己的好话,好得?到更多的便宜差事,乃至御赐田地。

这三年来,他?在?通州老家的御赐田庄足足扩大?了好多倍,甚至超过了周太后亲生女儿?重庆公主所拥有的皇庄数量。

反正每次只要周太后开口,皇帝就算再?不情愿,最后也会把田地给赐下?来。

另一部分“窑变”的瓷器,加上本?该销毁却没有销毁的御窑次品,以及从宫内偷出?来的各色古董,在?被抹掉了底部的款识后,这几年来通过荣宝楼的路子,从京城销往大?明各地,为周寿积累了无数金银财富。

甚至有不少名画古董,居然远漂海外,流落到东瀛、朝鲜和交趾国那边去了。

如今即便朱见?深想要追回赃物,都求告无门,这位“文艺青年”越想越恨不得?把这个“娘舅”大?卸八块。

“荣宝楼不但负责销赃。荣掌柜的为了拉拢国舅爷,还利用雇佣使女丫头的名义,骗了不少良家女子,给她们服下?药物后,成为半醒半痴的废人,供国舅爷……和他?的幕下?之宾享乐。”

杨休羡拱了拱手说道。

“那袁氏之女,原本?是在?御器厂帮厨的。因为姿容出?众,梁太监想要将她献给庆云伯。一个多月前?,在?运送这批龙纹窑变瓷器入京前?,梁太监派人将她打晕之后,装在?运送瓷器的箱子里,放入船舱之内。”

幸好这一个月里,庆云伯都跟着恭王的车队,没时间回荣宝楼淫-乐,这袁氏女才?保住了清白之身。

袁明光发现妹妹不见?之后,先是在?御器厂内遍寻不得?,就跑到了邱家的茶场找人。

邱管家见?他?满世界的嚷嚷,又怕邱家和梁太监合作的事情被他?发现,于是自作主张派人将他?教训了一顿,扔回了御器厂的后山。

邱家人走开后,装船完毕的梁太监带人回来。

梁太监做贼心虚,害怕他?发现自己绑架了袁家妹妹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将人扔进了当日准备烧制瓷器的窑中。

然后命令点燃柴火,想要将袁明光活活烧死在?里头。

幸好老天有眼,在?被扔进瓷窑后,袁明光很快就醒了过来。

发现自己身在?瓷窑内部,而且瓷窑已经被关?上门,温度陡然升高,袁明光又惊又怕。

好在?他?曾经多次在?御器厂烧窑,知道这烧制御瓷的“龙窑”除了正前?方火膛,通风口和一侧的窑门外,在?窑门后方还有一个投柴的口子。

口子不大?,但是足够一个精瘦的人进出?了。

他?爬上□□,努力地爬上了投柴口,打开了投柴口的风门。

密闭的窑身内突然涌入大?量空气,本?来温吞的火势一下?子凶猛起来,火焰几乎是追着袁明光的动作升腾而起。

在?千钧一发之际,袁明光纵身一跃,从口子里挣扎地翻了出?去。

即便如此,炙热的火舌还是将他?半个身体都撩到了。袁明光忍着剧痛,飞奔到了御器厂用来陶澄泥土的水塘里,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入泥水中。

袁明光从瓷窑中逃脱不久,瓷窑突然发生爆炸。

御器厂内所有的陶工和匠人都跑去救火,居然没有人发现泡在?泥水里的他?。

要说他?也是命大?,这泥塘里都是上好的高岭土,细致洁白,很好地包覆好了伤口,误打误撞之下?,居然救了自己一命。

梁太监听闻瓷窑爆炸,想到应该“死”在?里面的袁明光,更是惶恐,怕前?往救火的人发现了里面的尸身。

干脆下?令听之任之,不准人进火场搭救,将好好的一个瓷窑给彻底烧废了。

如此炙热的高温下?,就算是骨头都能?扬了灰。事后经过检查,窑内除了炸裂的瓷器什?么都没有,总算让梁太监放下?心来。

袁明光大?难不死,跑到山上想要伺机复仇。

他?最后是被邱家的家丁打晕的,自然认定是邱家的人想要害死他?。

他?要报仇,还要找到自己失踪的妹妹。

但是袁明光如今不人不鬼,报仇也好,寻人也好,根本?无从谈起……但是他?却幸运地遇上了一个人。

一个奉了上官的命令,从隔壁歙县而来,正在?收集浮梁县和景德镇各种异动的官员。

江南监察御史,邱子晋的手下?。

“邱家……邱子晋的母亲,真?的入了荣宝楼的股份么?”

朱见?深长叹一声。

真?是造化弄人,谁也想不到,最后揭开这层黑暗幕布的人,居然是邱家的独子,自己钦点的成化朝第一位探花郎。

“邱母一心打开京城瓷器市场,更想将邱家产出?的瓷器和茶叶抬为贡品,让邱家成为‘朝奉官’。花重金搭了上新来的梁太监的路子。又通过梁太监前?后结识庆云伯,前?后行?贿,不下?万两白银。”

袁指挥使也是万分为这位监察御史惋惜。

虽然这次案子,邱子晋全程回避,又有大?义灭亲之举,但是今后的仕途,怕是很坎坷了……

“可怜他?了,搭上这样的母亲。”

朱见?深说完,突然觉得?有些可笑。

朕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,何况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而已……

被周太后刺激的实在?厉害,这边案情还没听完,朱见?深已经想着要怎么安慰安慰这位“大?义灭亲”的小探花了。

听说他?和小郎舅关?系不错……这样的“可造之材”,又年轻,可千万不能?因为家累而沉沙折戟了。

“荣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?邱母就算要攀高枝,也不用给自己的儿?子戴绿帽子吧?”

朱见?深突然想到那个据说差点一尸两命流产,经过御医的抢救后终于保下?性命的荣小姐。

若真?是如此,这位邱命妇可比周太后疯得?更彻底些。

“荣掌柜的坏事做尽,毁了那么多女孩的清白。想不到居然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。庆云伯三个月前?,在?一次醉酒后,逼-奸了荣掌柜的女儿?……”

说起邱子晋的家事,杨休羡多少有些于心不忍。

“邱母势利,邱探花蟾宫折桂后,觉得?经营石灰生意的魏家虽然在?徽州颇有声望,却登不上台面,一心想要为儿?子另寻一门亲事。梁太监觉得?有利可图,于是就给邱荣两家搭上了线。这两家本?来就是生意伙伴,邱母觉得?荣家有庆云伯和太后娘娘作为后盾,之后必然贵不可言,就欣然应允了。”

可怜的邱子晋,差点成为了案犯的女婿。

“刚巧,荣氏女发现自己居然怀上了庆云伯的孩子。伯爵府是无论?如何都不会允许她进门的,国舅爷为此操心不已。所以,荣家在?得?到了邱母允婚的答复后,迫不及待就将女儿?送到了景德镇,并且匆忙定下?婚期,想要在?荣小姐的肚子显怀之前?,和邱巡按拜堂……”

“幸好邱巡按的手下?无意中发现了袁陶工,袁明光才?得?以鸣冤,邱巡按自己也逃过一劫。”

朱见?深感慨地说道。

可不是“逃过一劫”呢。

若邱家真?的和荣家成了亲家,这案子案发之后,邱家受到的牵连可就大?了。

贿赂朝廷官员,可比偷盗贡品,贩卖宫内珍宝,再?加上逼-奸良家女子的罪名要轻多了。

案子已经弄清楚了,之后就是刑部和大?理寺的事情了。

邱子晋已经递上折子,辞官戴罪,日日跪在?家中反省。

在?这个案子彻底审结之前?,怕是出?不了门了。

“小郎舅的伤呢。”

朱见?深挥退了袁指挥使,只留杨休羡单独留下?说话。

“他?真?的是‘命在?旦夕’么?”

朱见?深看着眼前?这位高大?英俊的锦衣卫千户,眼中是浓浓的怀疑。

听说梅千张说,小郎舅和眼前?这位杨千户,还有邱探花感情好的宛如亲生兄弟一般。

若是那小子真?的就剩半条命了,邱探花还能?安心在?家?这位还能?若无其事地查案?

刚才?等待袁指挥使他?们入宫的时候,他?已经招了刘院判的手下?前?来问?话。

火铳击发后探出?的铅弹和火-药灼伤了小郎舅大?片的皮肤,并且击穿了他?左边大?腿的一块血肉。

但是后续的伤口处理得?却很及时,锦衣卫的金疮药几乎照顾到了伤口的每一处,发烧只是自然反应,说“丧命”什?么的,未免过于夸大?。

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走出?来后,小皇帝越想越不对头。

小郎舅到底要做什?么?

“陛下?,这一切都是臣的罪过。”

杨休羡撩起衣裙的下?摆,双膝跪地,对着朱见?深深深拜服下?去。

“你有何罪?又不是你伤了他?。”

“虽然不是臣伤了万大?人,但是万大?人确实是因为臣才?受的伤。”

杨休羡匐在?地上说道,“臣不敢隐瞒陛下?。所谓的‘内鬼刺客’只有一个。在?万大?人受伤前?一日已经伏法。伤害万大?人的,不是别人……是他?自己。”

说完,他?抬起头,定定地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眼神。

天子的眼睛里,一刹那飘过了太多的情绪。

震惊,怀疑,猜忌,拒绝,否认,最后彻底平静了下?来,深沉地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。

“为何?”

少年人低沉的嗓音从龙椅上传来,带着浓浓的压迫感。

“难道是为了让庆云伯的罪名再?多一条么?”

若是小郎舅有这样的心机……那他?还是自己看中的那个纯直少年郎么?

“因为万大?人和臣……”

杨休羡看着皇帝的眼睛,一字一字,咬着重音答道,“互相钦慕。”

“什?么?”

朱见?深的语调都变了。

“臣与万大?人约定,一生一世,永不分离。”

他?说道。

决绝,肯定,甚至带着必死的念头。

他?是在?赌,用自己的命来下?注。

唯一的筹码,就是眼前?这位少年皇帝的“深情”。

他?对万贵妃的“深情”,以及爱屋及乌,对待万达的情分。

这场赌局,他?的盘面一塌糊涂,但是事到如今,他?不得?不“摊牌”了。

高高在?上的皇帝,双手扶在?龙椅雕龙画凤的搭手上。

竟是半天,都说不出?一个字来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本章节一切内容都是我的胡编乱造,看图说话(景德镇龙窑平面图),经不起任何科学医学检测(请不要考据认真),看小说就图个乐呵嘛。

明天和后天都去扫墓,几点更新,主要看墓地汽车的拥堵情况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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