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明澈在禁宫工作了一上午,童家林忽然窜进他的工作室里说有人找他。
“谁?”谢明澈放下手里?的工具刷,抬眼看向童家林。
“好像是个老板,好像他的公司跟咱们禁宫文创产品部有合作的。”童家林把自己打听到的信息告诉了谢明澈。
谢明澈垂下眼帘,“我跟产品部并没有接触,他找我做什么?”
“我也不?知道……孟师兄在会客室和?他说话呢,让你过去。”童家林挠了挠后脑勺。
谢明澈脱下胶白手套,轻轻颔首,“嗯。”
等童家林和?谢明澈一起到了会?客室的时候,谢明澈站在门口,就看清了会?客室里?坐在孟熙和?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脸。
是慕延。
谢明澈眉头微蹙,眼底含霜。
在会客室里?正和孟熙和?聊天的慕延听到脚步声,一抬眼,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谢明澈。
看起来好像不太友好。
“谢先生。”慕延站起来,定定地望着他。
谢明澈走进去,“有事?吗?”
旁边的孟熙和?拉住童家林,对着谢明澈和?慕延笑了一下,“你们谈,我们先去工作了。”
等孟熙和?离开,会?客室里?一瞬间寂静下来。
“谢先生还记得我的弟弟慕奚吗?”慕延忽然开口。
谢明澈对这个名字并不算太陌生,因?为他还记得上次酒店里?的事?情,于是他点了点头,目光有点冷淡。
慕延静默地盯着他片刻,才扯唇道,“他受了很重的伤。”
慕奚出事之后,慕延首先就去把慕奚带回了慕家。
因?为当时他去的时候,慕奚尚有一息尚存,所以他想了好多办法?,终于暂时保住了慕奚的一口气,这之后他才去查了整件事?情的来龙去脉。
虽然慕延和慕奚这个弟弟从小就不亲,但说到底,慕奚身上和?他始终流着同样的血,始终是慕家人。
而所有敢动慕家人的人,他都不会?放过。
只是当他查清楚整件事?之后,却发现这一次的确是他们理亏。
慕奚和?常修然是有交易的,之前莫名死亡的中年男人也是慕奚欠下的命债。
或许是因为曾经的慕奚天生体弱,少年寡言,从来都是一副阴郁的模样,才造就了现在这样极端的性格。
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,他已经违反了妖修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法?则。
如果不?是谢明澈,天极山的人也不?会?放过他。
慕延是慕家沉稳聪慧的家族掌权者,家族的兴衰利益永远都会被他放在第一位。
这一次本来就是慕家理亏,如果他硬要为慕奚报仇,那么很有可能就会?赔上整个慕家。
年岁更迭,千年万载,神仙一脉虽凋零到所剩无几,但却仍然是这世间高高在上的存在,而妖魔精怪,却开始屈居于弱小的凡人之下。
因?为神明,一向怜悯着他们的子?民。
妖修在人界生活不算特别艰难,却也有许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,伤害凡人性命这一条,是绝对不能触犯的。
天极山处于世外,却消息灵通,慕延不敢保证天极山的人不会?查到慕奚头上。
更何况……
慕延看了谢明澈一眼。
他怀疑,这个男人并不只是一个凡人那么简单,他并没有忘记上一次他周身泛着淡金色的光芒,仙气缭绕的模样。
慕奚这些年偷偷修炼了禁术,加上吸食了凡人精气,他的功法?已经不?算低,而谢明澈伤他,却是不费吹灰之力。
慕延深知,眼前这个男人,慕家惹不起。
而他如果想要保住慕奚的性命,就还要指望谢明澈。
“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?”
谢明澈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?他说话。
“我想向谢先生你求一颗天极山的九玄丹。”
慕延这句话说出来,一双眼睛一直注意着谢明澈的神色,像是在为了试探什么。
再次听到“天极山”时,谢明澈明显一怔。
“抱歉,我听不太明白你在说些什么。”
“谢先生,我以为,你是天极山的人。”慕延盯着他,不?肯错过他的一丝表情。
或许是见谢明澈不?说话,慕延就又开了口,“天极山是世外仙山,我以为谢先生既然有能力将慕奚重伤,应该是天极山的修仙人无疑。”
谢明澈瞳孔微缩。
关于他当日的记忆,他的脑海里一直都有点模糊。
其实在文物车上,遇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黑雾时,他的记忆就已经不太清晰了。
阿胭和白舒晏他们都没有在他的面前提起过那两天的事?情,而他虽然心存疑惑,却什么都没有问。
但他总觉得这段时间,他经常出现记忆空白的时段,要么就是只有一点模糊的画面。
他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,但去医院体检时,却又什么都没查到。
只是天极山……
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地名了。
慕延离开之后,谢明澈在会客室待了半个多小时,才回到玉器组的院子里?。
等到下午六点下班之后,他离开了禁宫。
晚上九点,浴室里?的水声停止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抹开镜子?上的水雾,男人定定地盯着镜子?里?的自己。
眉心有一点殷红忽隐忽现,带着几分灼痛的感觉,可当他闭了闭眼睛再看向镜子?里?的自己时,却又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脑子?有一瞬恍惚,他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唤他:“闻毓。”
一双手撑在盥洗台边,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,呼吸有些困难,眼尾已经微微泛红。
但也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,所有的桎梏尽数消失,他浑身放松下来,就好像刚刚只是一场梦。
与此同时,在卧室里?早已经熟睡的阿胭梦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。
他身着素色的衣袍,好似立在云端,一手持着拂尘,那双眼睛望着她时,慈和?含笑,一身的仙风道骨。
“灵虚道长?”阿胭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他就是之前将她带离西山,又把她交给谢家的那个霞荫山来的老修士。
“阿胭,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这样。”灵虚眼眉含笑,开口时,嗓音苍老温和。
“当年我将你禁锢在谢家,你可怨我?”
阿胭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了点头,“有点。”
如果不?是他,她就不?会?离开西山,不?会?和?胖虎那么多年都见不?了面,也不?会?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孤独是最可怕的事?情。
灵虚被她诚实的回答逗笑,“你还是实诚!”
“但是我现在又不恼你了。”阿胭又添了一句。
灵虚挑眉,“哦?这是为什么?”
阿胭想起谢明澈那张冷白的面庞,一瞬笑起来,眼眉弯弯的,“因?为我又见到阿澈啦!”
数百年来所有的忧愁苦闷,那么多年承受的孤独,在一瞬间因为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原因?而尽数消融。
只是因为再见他,于是一切的苦难都变得那么的值得。
数百年过去,阿胭仍然一如当初那样纯善明净,像个单纯的孩子。
她的恨,永远不?带任何毁灭的意义,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,更不会?让她过于消沉。
而她喜欢一个人,却能执着数百年,即便记忆不?再,那种骨子里?的固执也仍然指引着她本能地喜欢着他。
“好孩子?……”灵虚沉默半晌,忽然长长地叹息。
当年西山一遇,他就已经知道这枚血玉里?住着的灵曾经是一个凡人小姑娘。
天极山少主谢闻毓是命定升仙之人,只是需要渡一个大劫。
但令灵虚没有想到的是,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年轻后生时,就已经先被他算计了。
西山与霞荫山之间的阵法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,谢闻毓却偏偏发现了。
这个少年人,终究是有过人之处的。
这或许,也是一种缘分。
“当年我之所以把你交给谢家,为的就是你与闻毓的重逢。”灵虚站在云端,眼神慈爱地看着仰着小脸望着他的阿胭。
阿胭是一个好姑娘。
即便这世间对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善良,即便她过早的承受了许多常人无法?想象的苦难煎熬,可她却始终都没有变过。
这世间最难,就是凡人的七情六欲。
天生的神仙,是绝不?能体味到个中滋味的。
而灵虚却也是曾在那万丈红尘里?走过一遭的,千载过去,他也有自己的遗憾,自己的不?舍。
谢闻毓明明已经渡劫升仙,却仍然选择再入轮回。
他是为了阿胭。
而灵虚把阿胭送到谢家,就是想全了他们数百年前,生生错失的遗憾。
当年他将谢家的气运和?血玉连在一起,本不是想让阿胭真正成为谢家人利用的傀儡。
然而谢家人后来却敢私自篡改气运连接之法?,往阿胭的识海里生生的加了一道金印。
可人世间的事?情,他已经干预过了一次,便不能再干预第二次。
这就是天道。
而如今金印一破,他就知道,时机已经到了。
“阿胭,你可愿成为凡人?”最?终,灵虚问道。
阿胭一怔,“人?”
“你原本就是凡人。”灵虚缓缓地说。
是的,正如白舒晏所说的那样,在成为一只灵之前,她曾是一个人。
只是数百年的岁月过去,曾经身为人时的记忆都已经变得不?再清晰,甚至是无比陌生。
现在的她……真的要重新做一个凡人吗?
阿胭睁开眼睛的时候,窗外有月光散漫地洒进来,照见她身旁躺着的男人昳丽的面庞。
他好像已经熟睡,只是眉心仍然微蹙。
怔怔地望着他的面庞好久,阿胭忽然意识到,现在的阿澈,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。
他会?老,也会?死,黄泉轮回过,下辈子?,他就又会忘记她……
而她是一只灵,不?论沧海桑田,千年万载,她始终是永生的。
梦里灵虚道长说过的话还犹在耳畔,阿胭又一遍在心里?轻轻地问自己,她要成为人吗?
成为人,她的一辈子?就变得很短很短,却能陪他一起老,一起死。
阿胭动作轻柔地把他的一只手臂移开,然后钻进他的怀里?,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腰身。
盯着他看了好一会?儿,她还是没有忍住,偷偷探头,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。
然后她就埋进他的胸膛,又无比贪恋地蹭了蹭他。
她并没有看见,一直熟睡着的男人眉心有一点朱砂若隐若现,隐隐流露出极浅极淡的金色光芒。
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身体不太舒服,磨磨蹭蹭好久还是决定码字,只是更新晚啦……抱歉鸭大家,么么哒晚安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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