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厅里静悄悄的?,坐在沙发上的?男人垂着眼眸,纤长浓密的?睫毛半遮下来,遮掩住了他眼瞳深处的?波澜涌动。
阿胭待在他的?手掌里,忽然有点害怕。
他身上的?禁制会随着他的?情绪波动而不稳定,也?会对她产生影响。
也?不知道过了多久,阿胭才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?脸,笑声压得?很低。
仿佛是有几分愉悦,但又好像有些悲凉,情绪矛盾又复杂。
“好啊,真好……”阿胭听见他轻轻地叹息。
谢明澈从没有想过,他口中的?那个野崽子,竟然真的?是一个野崽子。
他不是谢廷耀的?亲生儿子,不是谢家人……谢明澈说不清心底到底是畅快还是难受。
可怜的?是他的?母亲。
他七八岁的?时候被拐卖到一座深山里,从那之后母亲的容颜在他的?脑海里就开始渐渐变得?模糊不清,但他始终记得她有一双温暖的?手。
母亲为了找他而死,这于他,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磨灭的痛,但于谢廷耀,却是成全自己的?私心的?最?佳机会。
可笑谢廷耀自以为圆满得意,却没料到,他接回家里的?小儿子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。
谢明澈放下手,那张冷白的面庞被灯光染上浅淡的暖色,他垂眸时,眸底一片幽暗深沉,右眼尾下的?那一点泪痣仿佛颜色更深了一些,于是这样一张面容顿时便更加浓烈昳丽起来。
他唇角微弯,似有几分快意。
这件事,他并不打?算就此揭破。
毕竟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谢廷耀,谢明远,这两个人虽不是真正的父子,但却都是一样的贪心,一样的虚伪。
就让他们再做这最?后一场梦吧。
他很期待,真相大白的那一天,这两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嘴脸。
谢廷耀欠他的?,欠他母亲的,他都会让他一一偿还。
而谢明远,这样一个什么也?不是的野崽子,美梦破灭,他就只剩下噩梦了,到时候,他也?会得?到自己应有的?下场。
曾经那最黑暗最?难熬的六年,教会了他隐忍,也?教会了他沉稳。
对待他们,他从来都不急躁。
“阿澈……”
当谢明澈陷在自己的?思?绪里的?时候,他忽然听见阿胭软软的嗓音。
他回过神来,抬眼看向自己手心里的?她。
那么小一只的小姑娘坐在他的?手掌里,那双眼睛漆黑透亮,看?向他的?时候,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?影子。
她眼里的?担心,他都看得?分明。
心里微暖,谢明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柔软的脸颊。
而她小心地捧着他的?指腹,用脸颊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?手指尖,然后对他怯怯地笑了一下,两颗小虎牙露出来,但也?只有一瞬,她又抿着嘴巴,像是有点不安。
“别担心,我?很好。”他的?心又有一瞬间软化,那双凤眼在暖色的灯光下,仿佛在此刻冰消雪融,温柔如水,“我?甚至,很久都没有现在这么好过。”
他的?嗓音压得?有些低,好像有些意味深长。
阿胭歪头看着他,怎么也?听不懂。
“不变回来吗?”他摸了摸她乌黑的?发辫。
阿胭犹豫了一会儿,然后望着他,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,我?变回来的话,你?是不是又不让我抱你啦?”
“阿胭。”谢明澈一怔,语气有点无奈。
“你?是个女孩儿,不可以这么做。”他耐着性子跟她解释。
“可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呀。”阿胭回答地理直气壮。
胖虎曾经喜欢那个女孩儿的时候,曾经也?借酒消愁过。
喝醉了的?胖虎对她说,只要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啊,你?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,接触他,甚至拥抱他,或者……亲吻他。
阿胭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真的?喜欢。
但她喜欢靠近他,触碰他,甚至想缩在他的?怀里不出来……这仿佛,是上辈子就养成的?习惯。
可是,她没有上一辈子。
但偏偏这样的动作坐起来,却是十分的?熟悉自然。
偶尔她做梦的时候,也?会梦见一抹雪白的衣袖,一声轻轻地叹息,她甚至会看?到另一个自己,轻轻地吻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。
就吻在那个模糊影子的?手指。
她总是会很难受,好像心里有一块地方在她不曾察觉的?时候,被生生的?挖去了一块。
“不要胡说。”他的?双指捏住她的脸颊,面上顿时又有些不太自然。
阿胭却直接捧着他的?手指,轻轻地亲了一下。
蜻蜓点水,如一只羽毛轻轻拂过。
温软的?唇贴过他的?指节,是极细微的触觉,但他却仍然被烫了一下,犹如突然沸腾的水倾倒出来,他整个人都僵硬了。
心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,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跳忽然加快的速度。
而那个将他心神搅乱的小姑娘却仍旧稳稳地坐在他的?手掌心里,对他露出笑容,两颗小虎牙尖尖的?,两只小手仍然捧着他的?手指,不肯放开。
谢明澈慌乱之下把她放到沙发的?软垫上,他的?耳尖已经烫红,绯薄的?唇抿成一条直线。
这个一向沉稳自持的?男人,此刻竟然有点魂不守舍,坐立不安。
他甚至有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,手足无措。
彼时,门铃声忽然响起来。
如坐针毡的谢明澈一下子站起来,被阿胭轻轻吻过的?小指仍有些细微的颤抖,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嘴唇的?温度,以及那一抹温软的触感。
站在软垫上的?阿胭眼见着他往玄关那边走去。
噫?阿澈怎么同手同脚了?
谢明澈打?开门的时候,抬眼便见外面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?年轻男人。
他稳下心绪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“先生您好,这是您定的?荣御餐厅的?晚餐外送。”年轻男人露出职业微笑,递上了手里的?食盒。
谢明澈接过食盒,“谢谢。”
关上门之后,谢明澈行走的姿态终于恢复了正常,直到他对上趴在沙发上张望的?阿胭那双圆圆的?眼睛。
他微僵。
而阿胭盯着他手里的?食盒,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,“阿澈!我?的?饭!”
明明是她捣了乱,可心底翻涌波动的却只有他,再看?这个“没良心”的?小姑娘,她的那双眼睛,正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?食盒,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“自己过来。”谢明澈走到餐桌旁,打?开食盒。
阿胭跳下沙发,直接就跑到了他的?面前,仰着头看他。
那么小小的一只,就站在地板上,像一只瓷娃娃,乖巧又可爱。
“还不愿意变回来?”他无奈地看着她。
阿胭这会儿已经闻到了肉的?香味,她满心满眼都是吃肉,当然他说什么都好。
于是她直接跑到自己的?房间那边,停在门口的时候,又转过头来,揪着自己的?衣角望着他,“那个,阿澈……开门。”
谢明澈放下手里的?碗,走到她的?房间门口,伸手转动门把,替她打?开了门。
阿胭兴冲冲地跑了进去。
谢明澈正要帮她关上门,却见她又在门缝里看?他,“阿澈,你?能给我?拿衣服吗?”
谢明澈闻言,微微一顿,但还是转身往衣帽间去了。
当他拿着衣服从衣帽间里出来,走到她门口的时候,他伸手轻轻敲了敲门。
门一瞬打开,一截白皙微粉的?手臂从门缝里探出来,他猝不及防。
而门内的?人,也?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大小。
“阿澈你?快给我?呀。”
她的手晃了晃,好像要开门,谢明澈瞳孔微缩,当即把手里的?衣服扔给了她,然后在她把手缩回去的时候,迅速关上了门。
“砰”的?一声响,他靠在门外,听着里面的女孩儿哼着不知名的?歌,而他心如擂鼓,耳廓红透。
无言的?狼狈,让他有些无所适从。
他闭了闭眼,撇去心里的?几分异样。
当阿胭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,谢明澈已经在餐桌前坐得?端端正正。
阿胭踩着小兔子拖鞋哒哒哒地跑过来,在谢明澈的?对面坐下来,她先是对着他笑了一下,然后目光就被桌上的?好吃的?吸引住了。
“我?可以吃了吗?”阿胭歪头望着谢明澈,眼里写满期盼。
谢明澈沉默点头。
阿胭一见他点头,就迅速抓起手边的筷子,开始大吃特吃。
这一顿饭,阿胭吃得?很幸福,但坐在她对面的谢明澈却始终食不知味,心里乱糟糟的?,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头绪。
晚上九点的时候,阿胭在洗手间里洗漱,谢明澈坐在客厅的?沙发上正在查看笔记本电脑里的?设计图,而他的?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。
他瞥了一眼,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?号码时,唇畔蓦地浮现一抹冷笑,那双凤眼里顿时又显露出几分阴郁暗沉。
“谢明澈!你?是不是不想认我?这个父亲了?!今天是什么日子?你?既然回来了又为什么不到雁回堂来?你?知道今天雁回堂里来了多少人吗?你?就这样下你?老子的?面子?!”
电话刚接通,那边就是一阵厉声轰炸。
“我?认不认的,有的?选?”他语带讥讽。
“谢明澈!你?这是要反天了?”那边的?谢廷耀气得?不轻。
谢明澈听见那边有一抹轻柔的?女声始终在安慰谢廷耀,他语气里的?嘲讽更深,“与其来质问我,你?不如多关心关心你?那个小儿子。”
“这件事我?可以先不追究,但是明天,明天你?必须回来!你?要想从我?手里接手博物馆,就必须先来学着处理一些事物!”谢廷耀强压着怒火,咬牙道。
“是要学着怎么把我?的?钱拿出去填补您的亏空?”
谢明澈冷笑一声,“您放心,谢家属于我的?东西,我?会一件一件的向您拿回来。”
“别着急,快了。”
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说完,就直接挂掉了电话。
手机久久捏在手里,谢明澈坐在沙发上,垂着眼帘,唇角微弯。
只怕到那个时候,他这位虚伪的父亲头顶的?那片天,就塌了。
不着急,一切……都快了。
这一夜,谢明澈并没有做噩梦。
但在他的?梦境里却有一汪清溪,一株桃树,以及漫漫无边的如霜月色,而耳畔,则是一声声清泠的?哀鸣。
他甚至可以看?清周遭的连天荒草,水面的月影波光。
“你?别再……跟着我?了。”
那仿佛是他的?声音,朦朦胧胧,隐约不清,好像有一个模糊的?名?字。
“从此千山万水,你?自独往,而我?欠你?的?,都还给你?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第二更来啦!!
爱你们鸭!!我最近应该都会保持加更的!努力让你们多看一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