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说什么？”翟承颜从鼻子哼出一声，平淡的哼声多出了一层不屑的意味，“你要是听不懂，那我只好直白一点。”
“若是不想害死你师父，那便离他远些。”
找到了说服人的理由，翟承颜理直气壮，也不心虚胆小了，说话都能昂首挺胸。漂亮的双眸挑衅般紧盯着严潇，颇有不服输的气魄。
严潇哪有方才半分的淡漠傲然，整个人摇摇欲坠，好似忽然间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。瞪大的瞳眸中失去了焦点，映不出眼前的一事一物，他看看地面，黑暗中青草依旧翠绿，将黄土完完全全掩埋在绿意之下。
与那夜的夺命崖何其相似，只缺了杀意满溢的太虚门弟子以及遍地的鲜血。
脑袋象是凝固了，沉重异常。对面那人给出的信息过多，将脑袋塞满，叫它难以转动。他只能从中一丝丝的剥离﹑一丝丝的消化，直到思维能够正常运转。
见严潇良久没有回话，翟承颜终于失了耐心，他换了个站姿，双手抱臂，不明白严潇是真正地在思索，还是在装模作样的诳骗他，于是不耐烦地催促道：“如何？你这是要让你师父陪葬？”
他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，威胁他，“你要真这般打算，不用十年，我现在便到太虚门﹑仙盟那里告发你。一个窝藏魔族的罪名，总比他为你而死要好。”
严潇死水般的眼眸动了动，又重新看向翟承颜，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，“你是重生而来的？”
！
翟承颜心脏猛地一跳，几乎是尖叫而出，“什么？！”
“据我所知，观天阁的人早就被灭门了，在一千年前神魔大战里。”
“他们能够占星观天，可预测前世往生。可是魔族学不会，他们的功法需要纯粹的灵力，魔力不能，因此魔族忌惮他们，在神魔大战前夕，将观天阁一夜灭门。”
“而你，能在真正接触我以前就知道要逃，那定然是明白我非单纯。我本就普通，也就魔族之身异乎寻常，这般想来，你是感受到我散出的魔气了？”
“如今的仙道，能与魔族扯上点关系的，也就只剩灭阴门了。”
严潇语气淡然，话中内容却令翟承颜心惊，“你是灭阴门弟子，至少于十年后重生，师尊之死定是影响了什么，可能是与魔族有关，亦可能与灭阴门有关，总之是能令你心焦急躁的事。”
翟承颜也就得意了一刻，随即被严潇说得哑口无言，最后才干巴巴的吐出话来，“你可是相信重生如此荒唐稽谈……”
“因我亦是重生而来。”
翟承颜努力地维持脸上表情，却无碍心中滔天的惊诧，他不知如何反应，艷美的脸上尽是愕然。
“我不会离开师尊的，以前不会，现今更是不会。”严潇垂眸，小小的青焰突然闪现眼前，火光跳跃。
闻言，翟承颜急了，“可你会害死他的！”
“那便将妄图拆散我与师尊的人燃尽。”小小青焰弹跳两下，突然化成一条小巧可爱的青龙，青龙喷出两道火焰，昂首长啸，“合作，我们合作。”
“我不能离开师尊，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仙盟那些老家伙残害师尊，我对死后之事一无所知，合作会是最好的办法。”
翟承颜咬牙切齿，“合作？开什么玩笑，明知我是灭阴门弟子，却要与我合作，你不怕到时死无全尸吗？”
“你可以尝试，看看是我先身死，还是灭阴门先与观星阁同等下场。”
“你！！”翟承颜脸色铁青，他相信严潇言出必行，亦明白灭阴门实力大不如前，就算能击退严潇，也肯定会元气大伤。他深呼吸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，“你想怎样合作？”
“我想知道我死后所发生的事，作为交换，我会告诉你魔族的弱点。”
“你以为灭阴门会不知道这点事吗？”
“就凭那被烧得只剩下三页的秘藉？”小青龙在半空中扭转身体，四处游移。严潇徐缓地道，话中不乏使他无法忽视的威迫，“也别妄想以后对付我，一个名不经传的门派突然消失，肯定得不到仙盟的重视。”
小青龙倏地闪现到翟承颜跟前，嘭的一下，胀大的与翟承颜同等的大小。高啸一声，张开血盆大口，直直往翟承颜飞去。翟承颜始料未及，当即纵身后跳，想抽出剑来。岂料青龙扑至眼前，就在把他的头咬下的一瞬间，蒸发般成了一道道青烟。严潇勾起一抹冷笑，就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。
翟承颜不料严潇连三页秘藉的事也知道，也不容得他犹豫拒绝，只能屈服地同意，“……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现在并非交换所知的好时机，他们只留下了联络的方法，翟承颜就捏着小纸条，憋屈的气鼓鼓地回院子里。
就在翟承颜离开后，严潇的笑容便消失无踪，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身体站不稳般晃了晃，眸中又显出那片迷茫。
与翟承颜的谈话中，头疼就不曾停止过。
打从得知前世师尊所曾经历过的那些，脑袋就突突的疼，脑袋昏胀得不可思议。
严潇呆愣地站在原地，这一刻，他又好像变回那个老乞丐死后，无助又孤独的小孩。
“……”
他想迈出脚步，立刻回到师尊身边，他却动不了，身体失去了力气，无法动弹。
严潇张了张嘴，只发出了小兽般的哀鸣，脸颊两侧淌下晶莹的水滴，他伸手去拭，却发现这水怎样也拭不干净﹑拭不完。
心中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哀，许是都有，两种情绪交织，化成点点苦涩渗进嘴里。
明明已经知道师尊没有抛弃自己，此刻却才清晰感受到，自己其实是有多庆幸。
点点泪水落到地下，形成深色的一片。
身体使不上劲，他只能拖着步子，一步一步走回房间。
接二连三的，重生以前的事骤然被揭开，看到了他不曾了解过的真相，严潇疲惫不堪，他很想念师尊，很想很想，明明师尊只在几里之外。
他本以为自己被抛弃了，却在数天前发现，这不过是师尊无奈之举，庆许他是不舍得的。如今又从他人口中所悉，其实不只是不舍得，师尊还为他遭受折磨﹑背上骂名，受世间白眼。
以至于死亡。
他的眼泪停不下，不断地往外淌，打湿了成片衣袖，可散不出心中郁苦。
可是﹑可是，他却曾经想报复师尊不曾存在的背叛。
严潇只觉自己卑劣，只看得了师尊离去的一刻，便擅自的恨上。而师尊为他所承受的一切，他要如何偿还？
怎么办？怎么办？
他的一生﹑他的命，能够还清吗？
严潇浑浑噩噩的，抬起头，他已然回到了院落中。师尊的屋子仍然亮着，只点了一盏小灯，映出了师尊的身影。
他的师尊在等他……
一瞬间，心中的失落消减，严潇想起师尊带他回去的一夜﹑想起他们共同制作的蛋糕，以及眼前师尊为他留灯。
现在的师尊还不曾经历死亡﹑不曾遭受折磨﹑不曾知悉他魔族之身。
一切都可以，他能够以他的命，改变记忆中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