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酒店,傅丞砚揽着她朝路口的方向走去。
一辆黑色吉普停靠在路边,他打开门,将闻卿瑶轻轻推了上去,给她系上安全带。
他低头看了她一眼,眼眶依然?红着,精致的妆容几乎都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。
于?是亲了亲她的额头:“等我会儿。”
他一路小跑开,回来的时候,手上拿着一杯热热的奶茶,塞到到她手里?,“半糖。”
闻卿瑶稍稍一怔,忽地想起自己曾经是那么地爱喝奶茶,可是这几年,却很少喝了。
她垂眼接过,暖暖地捧在手心,看着傅丞砚发?动车子,问道:“对了,你?怎么来了?”
车子稳稳开上大?路,汇入车流,傅丞砚抵了抵下颌道:“是闻枫喊我来的,说是关于?你?的事?。”
“关于?我?”
“嗯,否则我不会来。“傅丞砚微微点头,“闻枫在你?回国前一天的晚上,打电话找过我。”
“找你??说了什么?”
“只说了五个字。”
“五个字?”
“对不起和谢谢。”
蓦地,闻卿瑶整个人都懵了一瞬,因为像闻枫那样?从来都是俯瞰的人,居然?有一天会开口跟人道歉?
她喝了一口奶茶,味道淡淡的,喉咙却涩涩的,“我妈说今天是家宴,却没想到是给我安排的相亲……”
傅丞砚瞥了她一眼,见她情绪稳定了些?,说道:“可能你?父母觉得你?该结婚了。”
“我也觉得……”闻卿瑶侧着身子,趴在扶手箱上,认真?道:“我确实想结了。”
“那我送你?回去?”
“我想结军婚,要政审、有法律保护、离不了的那种。”
“……”傅丞砚勾了勾嘴角,有些?无语地哂笑了一下,手掌自然?地转着方向盘开上一条小路。
闻卿瑶看了一眼路,问道:“去哪啊?”
“我家。”
“你?家?靖川路上的吗?”
“你?去过?”
“嗯。”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,“曾经到处找你?,去过一次,可惜没有人。”
傅丞砚心底倏地颤了一下,余光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的灯光车流,没再?说话。
两个人沉默了一路。
到了家,傅丞砚打开灯,翻出拖鞋给她,“比较旧,别嫌弃。”
闻卿瑶穿上毛了边儿的拖鞋,起初她以为傅丞砚说的只是拖鞋旧,待抬头,这才发?现是整个家都很旧。
老?式的装潢,老?式的沙发?,老?式的茶几,甚至还?有不知道能不能读出碟片的DVD机。
但东西虽旧,家里?却十分干净。
闻卿瑶环顾着四周,“傅丞砚,你?不是不住这吗?”
穿多了作训服,傅丞砚有些?不大?习惯地松开衬衣扣,边挽袖子边说:“很少住,平时都在部队,休假会回来打扫一下卫生?。”
“喔。”
他摸了摸她的头,“你?去客厅看会儿电视,我去做饭。”
“你??”闻卿瑶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,“做饭?”
傅丞砚走到厨房,打开冰箱,拿出一些?食材,“穷人家的孩子,从小就会。”
他转过身,指了指门,“帮我把围裙递过来。”
“你?真?的是除了生?孩子什么都会。”闻卿瑶抬头,拿下围裙递给他,“挺新的,还?是粉红色,谁给你?买的呀?”
傅丞砚揉揉她的脑袋,“超市买的,就剩这个颜色了,如果你?不喜欢,我明天再?去买一条。”
“……”闻卿瑶嘟囔道:“我开玩笑的。”
他笑笑没再?说话,系上围裙,熟稔地用刀将鱼划开几个口子,塞上葱姜,撒上盐,倒入料酒,放入锅中之后又开始择洗青菜。
闻卿瑶靠着门框,小心翼翼道:“傅丞砚,我能问问你?的家庭吗?”
闻言,傅丞砚皱了皱眉头,他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:“我是单亲家庭,我刚出生?没多久,父母就离婚了。我跟着我妈长大?,她原来是中学老?师,知道我想留在南城一直服役,就把潭州老?家房子卖了,跟过来了。”
傅丞砚说得平淡,就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?。闻卿瑶鼻尖一酸,感?性的冲动又要克制不住,偌大?的南城,繁华的都市,却有那么多底层挣扎的人。
她曾经以为,所有人的都跟她一样?,一辈子都有看不完的风景,却不曾想,绝大?多数人的眼前,都是下一顿的米饭。
“我听隔壁的大?婶说,你?妈妈是突发?脑溢血去世的。”
“是,很突然?,我当时在部队,赶回来的时候,人已经没了。”
闻卿瑶默了默,走过去,学着他的样?子帮他洗蔬菜,“你?跟你?妈妈姓?”
“对。”
“你?爸从来没有联系过你?们?”
“从来没有。”傅丞砚说着,将她冰凉的手捉了出来,给她擦拭干净,“去客厅等着,好了我喊你?。”
“不要。”闻卿瑶摇摇头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想多看看你?。”
“……?”
她眨眨眼,“你?总共就一个月假期,放完假又要回部队了。”
傅丞砚笑笑,没再?跟她坚持,便加快了速度,简单地做了个一荤一素一汤。
鱼很鲜,也不腥,入口甘甜。
闻卿瑶喝了口汤,嘴角还?挂着一丝汤汁,“啧,你?真?是被军旅生?涯耽误的厨子啊。”
傅丞砚:“……”没法回。
闻卿瑶问道:“你?怎么没进炊事?班啊?体能太差进不去吗?”
傅丞砚掀了掀眼皮,“我体能如何,你?不是知道吗?”
“……”闻卿瑶讪讪闭嘴,因为饭桌上一口没吃,肚子饿极,她三下两下就吃完了。
放下筷子,她看向傅丞砚,见他也差不多吃完了,小声问道:“你?这两个月……有受伤吗?”
傅丞砚轻瞥,笑了笑:“没有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
闻卿瑶站起来,走到他身边。
然?而刚伸出手,傅丞砚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腕,轻轻一拽,就把人拽到了怀里?,紧紧箍住她,“干什么?别搞偷袭这套。”
遽然?失重,闻卿瑶下意识地往下一缩,抬手搂住他的脖子,抬眼等着他,“傅丞砚!你?这才是偷袭吧?”
傅丞砚轻笑:“正?当防卫。”
闻卿瑶稳住身子,紧贴着他,隔着薄薄的衣服,汲取着胸口的那股热气。她抬手,伸出一根手指,抵着他的嘴唇,“真?没再?受伤啊?”
手指勾惹而下,绕过唇珠,滑过唇瓣,让男人眼神忽地起了些?若有若无的变化。
傅丞砚微微张嘴,吻了吻她的手指,“真?的没有。”
闻卿瑶垂下眼,手指顺着眼神下寻,从下唇滑过了下巴,又挪到了喉结,轻轻摩挲,“那你?让我检查检查?如果有新伤……”
“怎么?”
她贴着他的胸口,白色的衬衣在手中被一点点解开,抚触着男人后肩上的一处旧伤,眼眶有些?红地说:“我就咬死你?。”
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脖颈最敏感?的地方,两个月没见了,就像灰烬中重生?簇燃了一团火焰。
傅丞砚抱着她,手指力?度不断收拢,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,大?步往卧房走去。
“那你?咬吧。”
-
回到家,客厅已经灭了灯,就只剩下电视机还?亮着。
玄关摆放好了拖鞋,闻卿瑶换好鞋,余光瞥见沙发?上坐着的人,低下头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。
“哎,瑶瑶。”
闻母喊住她。
闻卿瑶咬了咬下唇,没回头,“妈,你?如果要说傅丞砚的事?,那就别说了。除了他,不管什么太太的儿子,我都不要。”
她说着,正?要抬脚上楼,就听闻父沉声道:“瑶瑶,听你?妈的话,过来。”
闻卿瑶攥紧了拳,身心此时都无比乏力?疲惫,却又不得不对妥协。
她走过去,坐在沙发?的一侧,旁边是酣睡的阿呆。
刚坐稳,闻母略有些?窘迫地咳了咳,见闻父凛冽的目光,只好沉下心来,耐心道:“瑶瑶,今天是妈的错,妈本来想着借家宴把梁太太的儿子介绍给你?,哪知道你?哥也想在家宴上把傅丞砚介绍给我们认识,就这么……撞上了……”
话语落入耳中,闻卿瑶眼底一颤,手攥得更?紧,直到手心发?疼才缓缓舒展开,“我哥想介绍傅丞砚?”
这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区别吗?
她不太信,于?是抬眼去看闻父。
老?花镜后的眼睛给予了肯定,没有多余的视线,只有坚毅的目光。
回想起当时在利布斯坎,闻枫没少给当地民众捐赠物资。以他的手段,想知道傅丞砚在那里?,也不是什么难事?。
也许从一开始,闻枫就知道是傅丞砚把她从海上救了回来,否则按照自己对亲哥哥的了解,早就一架飞机飞过去把她接回来了。
闻母暗戳戳地打量着女儿,又有些?担忧地看了一眼闻父,错开了话题,问道:“瑶瑶,你?晚上吃了吗?”
闻卿瑶收回思绪,摸着阿呆的狗头,“吃了,在他家吃的。”
“他家?”闻母迟疑了一下,想了想毕竟自己之前硬生?生?拆散过他们,不由?忧心忡忡问道:“他父母对你?好吗?”
闻卿瑶尴尬摇头,“他是单亲家庭,没见过爸爸,他妈妈也去世好几年了……”
话还?没说完,就见闻母忽地拍了拍腿,眼睛都瞪大?了一圈,笑靥藏不住地咧嘴道:“那就太好了……”
“?”
“……”闻父抬手,捂着嘴重重咳嗽了一声。
仿佛尬出了天际,闻母反应过来,收敛着说道:“妈的意思是,这孩子这么可怜,人还?这么好。”
闻卿瑶:“……”
闻父摘下老?花镜,捏了捏眉骨,朝闻卿瑶说道:“你?先回房睡觉吧,改天带他来家里?一趟,或者我们再?出去吃一次。”
这话是什么意思,显而易见,甚至不用揣摩就能知会。
但是闻卿瑶根本无法相信从来不松口的爸爸会突然?做出让步,她先是一愣,诧异了几秒,不敢置信地问道:“你?们的意思是……不反对吗?”
闻父沉默了一会儿,抬眼看着她,眼中原本的锋芒早已敛去,“瑶瑶,爸这些?年对你?的关心太少了,总觉得你?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?就好,却没想到……”
闻卿瑶和闻母同时问道:“什么?”
母女俩相视一眼,又不自然?地转移开了视线。
闻父继续道:“你?是一个人有追求有目标的人,如果你?以后想要做什么,甚至再?跟他回到战地,我也同意。”
说着,他微微欠下头,从眼底深深看了一眼闻卿瑶,“爸爸欠你?一个道歉。”
一长段话,像是攒了许久一样?终于?说出了口,压抑的心情忽然?开了个小窗,闻卿瑶轻轻呼了口气,红着眼睛咬着下唇,倏地从沙发?上站了起来。
她没忍住,眼泪噗噗地掉,像只猫一样?,小声问道:“爸,我真?的能和他在一起吗?”
闻父还?没答话,而那边熟睡的阿呆就因为闻卿瑶腾然?离开,猛地惊醒了。
阿呆兴奋地摇着尾巴就往她身上扑,扑着扑着又开始在她身上嗅嗅闻闻,叫得越来越激动。
闻父拍了拍女儿的背,“明天你?带阿呆去见见他吧。”
闻卿瑶一听,踮脚用力?抱了一下爸爸,“谢谢。”
又弯下身搂了搂阿呆,便拿上手机和包往楼上跑去。
刚到拐角口,闻父又喊住她:“瑶瑶。”
他挪开视线,“下次回来,先在他那洗个澡吧……”
“?”
“咳……阿呆叫得我耳朵疼。”
闻卿瑶:“……”
作者有话要说:社死啊